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如同一个诡异而暴烈的休止符,强行掐断了建州军最后的总攻。
黑色的潮水在距离墙垛不足百步的地方,缓缓停滞,然后,如同退潮般,带着一种不甘的沉闷呼啸,向后撤去。只留下关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破碎的军械和浸透土地的暗红。
没有欢呼,没有庆幸。
关墙上下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懵了。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难以置信的茫然交织在一起,让幸存者们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雷彪脸上的决绝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困惑和警惕。他死死盯着退去的敌军,又猛地回头望向关内那依旧熊熊燃烧、黑烟冲天的粮台区域,刀疤纵横的脸上肌肉抽搐,显然无法理解这两者之间诡异的联系。
“救火!快救火!”他终究是一军主将,嘶哑着嗓子发出命令,声音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一部分还能动弹的兵卒如梦初醒,慌乱地冲向粮台方向。但大火借风势,已然蔓延开来,吞噬了不止一个仓廪,救火显得徒劳而绝望。
陈伍瘫坐在血泊里,望着退去的敌军和燃烧的关隘,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黑袍人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以及那场恰到好处的大火。
不是巧合。
绝不可能是巧合。
那黑袍人,竟能以一场大火,影响数万大军的进攻决策?他到底是什么人?在建州军中又有怎样的地位或安排?
无数疑问和更深的寒意包裹了他。
接下来的几天,抚顺关如同一个巨大的、刚刚经历了一场恶疾的伤者,在痛苦和混乱中缓慢地喘息。
建州军并未远离,而是在关外十里处扎下连营,哨骑如同幽灵般不时出现在地平线上,显然并未放弃,只是在等待,或者调整。
关内,则是一片狼藉。
粮台的大火最终被扑灭,但近半存粮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粮食烧毁后特有的闷香,混合着尸臭和血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伤亡清点出来,触目惊心。守军折损过半,军官死伤惨重,雷彪带来的老卒也所剩无几。伤兵营里挤满了人,缺医少药,哀嚎声日夜不息,不断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被拖出去草草掩埋。
王老歪捡回一条命,但胳膊上的伤口溃烂发黑,整日高烧昏沉,眼看着就不行了。陈伍守着他,用冷水给他降温,却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韩什长还活着,瘸了一条腿,脸上又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沉默地坐在墙根下,磨着他那柄已经崩口卷刃的腰刀,眼神浑浊,不知在想什么。
雷彪变得愈发沉默寡言,脸上的刀疤显得更加狰狞。他拖着伤体,强撑着整顿防务,清点残存的军械物资,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座关隘的脊梁已经被打断,剩下的只是一口气硬撑着。
无人再提那场诡异的大火,仿佛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但那种无形的疑云和恐惧,却比任何明确的消息更令人窒息。
陈伍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被分派去清理城头尸体和修缮破损的垛口。每日与死亡和残肢断臂为伍,精神麻木,只是机械地劳作。
他的伤臂在混战中又被磕碰过,肿痛复发,但他忍着,用布条紧紧缠裹,继续干活。那杆破矛的矛头彻底崩断了,他换了一柄不知从哪个死去的建州兵手里捡来的弯刀,别在腰后,刀身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渍。
这日傍晚,他正将一具冻硬的同袍尸体拖下马道,忽然听到两个正在修补垛口的辅兵低语。
“……听说了么?经略行辕那边……来人了……”
“又来人?不是刚派了巡查使……”
“不一样……好像是……监军的公公……”
“太监?他们来干什么……”
“嘘!小声点!谁知道呢……关外鞑子还没退,关内又……唉……”
陈伍动作一顿,心脏莫名一跳。
监军太监?
在这种时候?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关隘。夕阳残照下,这座饱经蹂躏的关城满目疮痍,死气沉沉。但在某些角落,似乎多了一些陌生的、穿着不同号服的身影在无声地走动。
一种新的、更加复杂难明的暗流,似乎开始在这片战争的废墟下,悄然涌动。
他低下头,继续拖动那具沉重的尸体。
无论来的是谁,这座关隘,以及关隘里像他这样的人,都只是风暴过后残留的疮痍。
而那个能以一己之力影响战局的黑袍人,此刻,又在哪里?他的目光,是否已经投向了这些新来的“贵人”?
自己这颗棋子,在接下来的棋局里,又会被摆向何方?
尸体冰冷沉重,拖行在染血的石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如同这乱世中,微不足道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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