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去吧,”他将自行车往身边拢了拢,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车胎,“车胎气好像不太足了。”
“嗯。”我点头。
他推着车,走在靠柏油路的外侧。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为这沉默的并行打着节拍。
“最近数学越来越难了。”他开口,目光落在前方延伸的路面上。
“是啊,”我也望着同样的方向,“稍稍分神就跟不上了。”
“那你还上课不好好听。”他忽然接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很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促狭。
“我哪有!”我下意识反驳,侧头看他。
“那你管我借橡皮,”他转过头,眼里终于浮起真切的笑意,像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
“我还就不借呢。”我说: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之前几天所有莫名其妙的别扭和僵持。
我们看着对方,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大,却冲散了最后一点残余的尴尬,轻快地融进了傍晚的风里。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
从班里的纪律到小刘老师课上让人挠头的难题,从运动会的趣事到某个同学新换的发型。
那些话像溪水一样自然流淌,冲开了之前几天积下的所有沉默和隔阂。
我们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轻松的氛围里,说到好笑处,也会像平常那样嬉笑几句。
暮色渐渐浓了,他推着车的影子和我并肩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又缩短。
走到我们村路口,他忽然放缓了脚步,声音在渐凉的晚风里显得格外清晰:“其实,鹅蛋他们村,和我的村子离得特别近。”
“就隔着一道田埂,喊一声都能听见。”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我,眼神在月光下温润平和。
这句话轻轻落下,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心。
那些鹅蛋咋咋呼呼喊他一起走的画面,忽然有了一种更为朴素的底色。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秋夜特有的清冽。
我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月的光晕在我们脚下聚成两个温暖的圆,又慢慢融在一起。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看那棵熟悉的老槐树。
树影沉沉地罩着村口,树梢后面已经能望见家里窗户透出的、黄豆大的暖光。
“我到了。”我说。
他也停下,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村子深处。
“嗯,”他应着,又转头看我!
“这么晚了,你骑车回去慢点哦。
路上有大车,天黑看不清。”
“嗯,知道了。”他点点头,手扶着车把,脚下无意识地轻轻踢开一粒小石子!
“你妈妈……应该早做好饭等着你了吧?”
“应该是,”他笑了笑!
“你终于可以吃家里的饭了。”
“是啊,”他说,“周末总得回来改善改善生活。”
说完,我们俩都笑了。
“再见。”我朝他挥挥手。
“下周见。”他一只脚踩上脚踏,另一只脚还支在地上,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快回去吧。”
“嗯,你也是。”
他这才蹬上车,车轮转动起来,发出熟悉的链条声。
我站在老槐树下,看着他骑出一小段,背影在渐暗的天色里慢慢变模糊。
他没有回头,只是脊背挺得直直的,朝着他家的村庄骑去。
直到那身影完全融进暮色,我才转身往村里走。
空气中飘来谁家炝锅的葱油香,混着柴火特有的暖烘烘的气息。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接着是母亲隐约的呼唤——不是叫我,是别人家的母亲在喊孩子。
我加快脚步,书包在身后轻轻拍打着。
心里那片熨帖的暖意,此刻又添上了一丝扎实的、落地的安稳。
这一周的课,这一路的别扭与和解,还有这最后一段安静的同行,都被妥妥地收进了这个即将被饭菜香和灯光填满的夜晚里。
下周见。三个字像一颗小小的糖,含在舌尖,甜意慢慢地化开,能甜整整一个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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