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过后,班里的空气确实不一样了。
一种看不见的纽带,好像被那几块奖牌、被共同的呐喊和汗水,悄悄地拧紧了些。
课间说笑的声音更响,互相借块橡皮也透着股熟稔的痛快劲儿。
只是,随着这股热气腾腾的团结劲儿一起涌上来的,还有各自心底里,那些随着年岁渐长、越发清晰也越发沉重的心事。
放学的钟声一响,人流像开闸的水,涌出教室。
我正低头收拾书包,就听见鹅蛋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班长!水水!孙建国!一起走啊——”
她总是这样,像一颗圆润而自转的小星球,自然而然地把这几个人划入自己的轨道。
我抬眼看去,班长抱着书包站在那儿,脸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迟疑。
不过,那迟疑很短,短得几乎像是光影的晃动,或许是在想别的什么事,或许只是下意识的停顿。
但还没等那迟疑落地生根,旁边的孙建国就笑嘻嘻地、近乎熟练地一把揽过班长的肩膀,半推半带着将他裹进了鹅蛋那个小小的、热闹的圈子里。
“走喽走喽!”孙建国嗓门亮,冲散了那一瞬间可能存在的微妙气氛。
我抬头看着他们……
他们几个说着话,随着人流往楼梯口走去。
班长被拥在中间,侧脸在夕阳的光里有些模糊。
就在要拐出门的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准确地找到了还在座位旁的我。
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很自然地、轻轻地点了下头,嘴唇动了动。
隔着一段距离,教室的嘈杂还未散尽,我没听清声音。但看那口型,分明是两个字:
“再见。”
然后,他就跟着那群人,拐过墙角,不见了。
走廊里传来他们渐行渐远的、混杂的笑语声。
我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书包带子。
刚才那一幕,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里那片名为“成长”的湖。
心事这东西,原来不是独自坐着才会变重。
它在热闹的人群里,在夕阳的岔路口,在一个被拉走又匆匆回望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又沉淀了一层。
每天中午、晚上,同样的情景重复上演。
看着他们几个自然而然地聚拢,说笑着离开教室,我心底那股火气就莫名其妙地窜上来,闷闷地烧着,连自己都说不清缘由。
课间,他转过身,手指轻轻敲了敲我的桌沿,声音平常:“乔红霞,借下橡皮?”
我看着课本,没抬眼:“没有。”
他停顿了一秒,没说什么,转回去了。
英语课上,我听见旁边传来细微的“咔哒”声,余光瞥见他甩了甩钢笔,又在本子上划了两道,还是不出水。
他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压低声音:“笔没水了,借支笔?”
我盯着自己的卷子,笔尖没停:“没有。”
一会还是忍不住丢过去一根。
这次,他安静的时间更长了些。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侧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收了回去。
后来,哪怕是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或是他侧过身低声问一句课上讲到哪儿了,我也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从喉咙里挤出硬邦邦的两个字:“不知道。”
再后来,他也生气了。嗯,应该是生气了。
那是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对峙。
上课,下课,我们之间再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汇。
原本拥挤的座位间隙,仿佛被无形地拉宽成一条僵直的河。
他要出去,不再像从前那样,轻轻说声“借过”,等我侧身。
而是直接起身,从另一侧,费力地挤过别的同学桌椅间的空隙,宁可绕远,也不愿再经过我这边。
他冷着脸那种刻意的、生分的回避,更让人难受。
心里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湿漉漉,透不过气。
明明是自己的别扭先划下的界线,可当他真的退到界线之外,把那一方小小的、共享的课桌天地也彻底让出来时,那股莫名的难受,才密密麻麻地泛上来,清晰得刺人。
喜欢金声何处:1978二十元人生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金声何处:1978二十元人生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