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沈清辞是被窗台上的落瓣弄醒的。
风里带着点轻愁,卷着青藤的紫花瓣落在窗台,像谁撒了把碎紫玉。她披衣起身,推窗一看,青藤的花瓣已落了大半,最外层的紫瓣铺在根边的土里,像给新冒的花种幼苗盖了层紫绒被,瓣尖还沾着晨露,在晨光里闪着最后的光。
“清辞姐姐!花在掉眼泪呢!”苏烬举着片半卷的紫瓣跑进来,小家伙袖口沾着花瓣的紫痕,像抹了胭脂,“墨公子说,这是花在给小苗喂奶呢。”
沈清辞走到青藤边,墨无殇正用竹片把落瓣归拢到花种幼苗根边,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它们。“父亲的《灵脉草木记》里写,‘青藤落瓣,腐可为肥,滋新苗生长’,”他捏起片花瓣埋进土里,“你看这幼苗,根须都缠上落瓣了,像在吮养分呢。”果然,嫩白的根须缠着紫瓣,土面冒出点新绿,比昨日又高了半指。
镇魂泉的水面漂着层紫,是飘落的花瓣在随波荡。泉眼的青光裹着紫瓣的影,往老银杏的方向淌,所过之处,昨日冒芽的草尖都鼓了点,像吸足了劲。沈清辞蹲在泉边,看见片花瓣顺着水流漂到埋玉牌的土堆边,竟被土里冒出的青光轻轻托住,慢慢沉进土缝里,“母亲手札里说‘瓣入泉,泉入地,地养脉’,原是这般循环。”
苏烬蹲在泉边捡花瓣,小手捧着片完整的紫瓣,想往树洞里送——雀儿正站在洞口,歪头看着他,翅膀扑棱了两下,像是在等。小家伙踮着脚把花瓣塞进树洞,立刻传来“啄啄”声,想来是雀儿在把花瓣铺进窝里。“它在给宝宝做紫床呢!”苏烬拍着手笑,袖口的紫痕蹭在脸上,像只花脸猫。
回到屋时,日头已爬过墙头。沈清辞在灶房的旧柜子里翻出个粗陶钵,钵底印着父亲的字:“腌花酱,紫瓣落尽时收,配粥最宜。”她想起《灵脉草木记》里的方子:“青藤紫瓣,拌以镇魂泉之水、桂花蜜,晒七日,可得花酱,香逾丹桂。”便和墨无殇一起,把刚落下的新鲜花瓣捡进钵里。
苏烬负责往花瓣上撒桂花蜜,小手抖得蜜都滴在地上,引来几只蚂蚁。墨无殇笑着拿木勺拌匀,紫瓣裹着金黄的蜜,像浸了蜜的紫玛瑙。“父亲说,你母亲最喜这花酱,说‘花虽落,味不散,像日子,苦过总有甜’。”他往钵里兑了点镇魂泉的水,水面立刻浮起层细泡,像花在吐气。
午后的阳光把廊下晒得暖烘烘的。三人把装花酱的陶钵放在竹匾里,旁边摆着昨日晒的干花瓣。苏烬趴在地上数蚂蚁,蚂蚁正拖着片紫瓣往墙角爬,他跟着蚂蚁转,嘴里念叨:“给小苗送吃的吗?我也帮你们!”说着捡起片花瓣往幼苗根边放,倒像在跟蚂蚁搭伙。
忽然,埋玉牌的土堆“嗡”地轻颤,比昨日更柔些。青光裹着紫晕漫出来,在青藤和银杏间绕了个圈,竟在树干上凝成个模糊的影——像母亲站在藤边,伸手拂花瓣的样子。沈清辞揉了揉眼,影又散了,只剩树干上“阿辞”两个字泛着暖光,“是母亲来看花了吗?”
墨无殇伸手摸了摸树干,光痕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渗进花种幼苗的土里,“灵脉气藏着记忆呢,见着我们在护花,便把旧影显出来了。”他指着幼苗,“你看,它们也在点头呢。”果然,幼苗的叶尖轻轻晃,像在应话。
傍晚时,最后几片紫瓣落了,青藤的藤茎上冒出串绿豆大的绿果,圆滚滚的,像挂着串小翡翠。沈清辞把陶钵搬进屋里,花酱已透着淡淡的紫,闻着有泉的清、蜜的甜,还有点土的香。她舀了勺拌在粥里,苏烬凑过来尝了口,眼睛立刻亮了:“比霜萝卜甜!像花在嘴里开花!”
三人坐在银杏树下喝粥,树洞里的雀儿飞出来,落在苏烬肩头,啄了口他碗里的花酱粥,竟不怕人了。沈清辞看着藤上的绿果、根边的新苗、钵里的花酱,忽然觉得这落瓣从不是结束——瓣入土,肥了苗;瓣入酱,留了香;瓣入泉,润了脉,像母亲说的“花有终,意无尽”。
暮色漫上来时,沈清辞把干花瓣装进母亲的青釉罐,摆在窗台上,罐口的红绳缠着片新落的紫瓣。月光落在罐上,紫瓣的影投在墙上,像朵不会谢的花。
她望着青藤上的绿果,忽然懂了父亲写“花谢籽发”时的深意——凋零从不是终点,是换种模样延续:花变成果,瓣变成肥,香变成记忆,像这灵脉谷的气,在土里,在泉里,在一代代人的日子里,慢慢淌,不停歇。
就像《灵脉草木记》夹着的母亲的小字:“落瓣不是离别,是把暖藏进土里,等来年,再开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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