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散尽,如春雪融于掌心,无声无息。
最后一缕微光飘过灯花嫂眼角的皱纹,掠过老茶婆枯瘦的手背,拂过两个孩子冻得发红的鼻尖,终于在夜风里散作无形。
没有轰鸣,没有余烬,只有一场浩荡而温柔的退潮——退去的不是光,是压在人脊梁上三十年的神龛、榜单、朱砂敕令与不敢开口的“冤”字。
苏锦瑟右眼覆着素纱,灰翳已漫至颧骨,再不见一丝光感。
可她抬步走下戏台时,却比十年前登临苏家祠堂高台更稳。
脚下断柱残梁未塌,青砖裂隙里钻出细芽,踩上去竟有微韧的弹意。
风从耳畔过,不再呜咽,而是低语:是草籽破土声,是瓦檐滴水声,是远处河面芦苇被水推送的轻响。
她左手扶着顾夜白的手臂。
他掌心温厚,指节绷着旧伤,袖口还沾着修伞时未洗净的桐油痕。
他没说话,只是将伞柄悄悄往她那边斜了三分——那把补全凤凰、衔着花苞的油纸伞,此刻静静垂在身侧,伞面映着月光,像一泓未惊的水。
百姓静默让道。
没有叩首,没有山呼,甚至没有抬头直视。
他们只是退开半步,垂手立着,衣襟沾着香灰、雨水与灶膛余温。
有人喉头滚动,最终只轻轻一句:“苏姑娘……回家吧。”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温润石头,沉进她心湖最深的角落,漾开一圈圈不惊不扰的涟漪。
她脚步未停,却在巷口微微一顿。
河灯童来了。
不过六岁,赤脚踩在湿冷青石上,脚趾缝里还嵌着泥,怀里紧紧抱着一盏未点的河灯——竹骨纸糊,灯身歪斜,却擦得干干净净。
他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不知是雨是泪,怯生生问:“神仙姐姐……我的愿望,还能写吗?”
苏锦瑟蹲了下来。
裙裾扫过青苔,素纱垂落,遮住右眼,左眼却清亮如初春解冻的溪。
她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孩子湿漉漉的额发,发丝冰凉,带着孩童特有的奶腥气与尘土味。
“神仙不住天上。”她声音很轻,却字字落进孩子耳中,像种籽埋进松软泥土,“住人心里。”
河灯童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她又笑了,唇角微扬,不是当年操盘风云录时那种算尽人心的弧度,而是一种久违的、近乎笨拙的柔软:“你的愿望,自己写,自己圆。”
孩子怔了怔,忽然用力点头,转身就跑。
小小身影冲向河边,踮起脚,小心翼翼将河灯放入水中。
灯随波轻晃,烛芯未燃,却已浮在粼粼水光之上——灯腹上用炭条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吃饱。
墨迹未干,水汽氤氲,那两个字却像烙进了整条河的倒影里。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童音刺破余韵——
“我以后要讲你们的故事!”
小鱼干冲上了戏台。
他瘦得伶仃,却跑得极快,赤脚踏过朽木断阶,一把拾起地上半幅残幕——正是那卷绣着半只凤凰的旧绸。
他对着清冷月光举起幕布,双手翻飞,指尖灵巧一抖,幕上光影倏然跃动:一青一白两道剪影,在月华下交叠、错步、并肩而立,伞影斜斜撑开,遮住一片风雨。
“不是神话!”他仰起小脸,声音脆得像新劈的竹片,眼里映着月光与未熄的星火,“是……是两个人一起走过风雨!”
话音未落,老茶婆突然笑出了声。
不是哽咽,不是叹息,是真正开怀的大笑,笑得腰都弯下去,手里的粗陶碗差点脱手。
她一边抹泪一边拍腿:“好!奶奶给你搭台!就在烟柳巷口!台子矮不怕,心够高,影子就能照进紫宸殿!”
笑声未歇,巷子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鼓,不是钟,是重物坠地的钝响。
众人循声望去——山巅方向,迎圣火堆早已熄灭,只剩焦黑柴堆蜷着几缕青烟。
玄袍子跪在那里,双膝陷进灰烬,脊背佝偻如折弓,琉璃瞳碎裂脱落,血混着香灰糊满半张脸。
他正缓缓抬起手,五指颤抖,却不是结印,不是掐诀。
而是——
慢慢撕开了胸前那件玄色宽袍。
袍子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洗得发白、肘部磨出毛边的粗布衣。
他低下头,目光空茫,手指在焦黑的地面上摸索着,一寸寸,一遍遍,像盲者寻路,又像亡者掘墓。
指尖触到什么硬物。
他顿住。
缓缓攥紧。
那是一块焦饼。
边缘焦脆,裂纹如河网,半枚铜钱大小,还沾着一点未化尽的糖霜。
正是昨日午后,苏锦瑟站在巷口施舍给街角乞儿的那一块。
玄袍子跪在焦黑的火堆旁,脊背弯成一张被抽去弓弦的旧弩。
风卷起灰烬,扑进他碎裂的琉璃瞳里,刺得眼窝生疼——可那疼,竟不如指尖触到焦饼时来得尖锐。
他撕开玄袍的动作很慢,像剥开一层早已腐烂的皮。
粗布内衫露出来,肘部磨得发亮,针脚歪斜,是三十年前某座破庙里,一个哑婆婆用捡来的碎布头一针一针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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