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第二周,雨来了。
不是那种痛快的暴雨,而是细密绵长的秋雨,从凌晨开始下,到早晨也没有停的意思。
雨丝斜斜地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把整条街都罩在里面。
我穿着雨衣蹬车到店里时,裤脚已经湿透了。
白裙子今天没穿,换上了一身深蓝色裤子——白背心,妈妈说我穿白裙子好看,但不能下雨还穿。
金秀到得更早,正在门口用扫帚扫积水。
铁棚虽然不漏雨,但门口低洼,积了一小片水洼。
“这天气,怕是人少。”
金秀抬头看看天,眉头皱着。
“慢慢来。”
我把自行车推进棚里靠墙放好,脱下湿漉漉的雨衣。
我们照常开门,录音机也照常打开。
邓丽君的歌声混在雨声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玻璃窗外,行人稀少,偶有打伞匆匆走过的,也只是往里面瞥一眼,脚步不停。
一上午,只来了一个客人——是隔壁开裁缝铺的刘姨,刘海长得挡眼睛了。
“小丫头们,给姨修修刘海。”
刘姨熟门熟路地坐下,“这雨下的,生意都没法做。”
“马上就好,刘姨。”
我抖开围布,剪刀在指尖轻快地开合。
十分钟就剪完了,刘姨对着镜子照了照:“利索了。多少钱?”
“一块钱。”
刘姨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票放在桌上,又坐了几分钟,拉着我和金秀闲聊了几句才走。
刘姨刚走,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掀开门帘进来,头发烫过但已经没什么型了,发梢也枯得厉害。
“能重新烫一下不?”
阿姨声音洪亮,“我闺女后天订婚,得收拾收拾。”
金秀立刻站起来,脸上堆起笑容:“能啊阿姨,您想要什么花型?大卷还是小卷?”
“大卷,显年轻!”
阿姨坐到椅子上,“在‘红玫瑰’烫一次要十五块呢,你们这儿多少?”
金秀和我对视一眼。开业前我们商量过烫发价格,根据药水好坏和操作复杂程度,定在五块到十二块之间。
“阿姨,我们用好药水,不伤头发,给您算十块。”
金秀说。
阿姨想了想:“成!但得给我烫好点。”
“您放心。”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我们像上了发条的机器。
我给阿姨洗头,金秀修剪层次,然后我们一起上卷杠——我分片,她涂药水,配合得还算默契。
涂好药水,需要等待四十分钟。
阿姨闲不住,开始絮絮叨叨说闺女的对象、订婚的酒店、请了多少桌客人。
金秀耐心地应和着,偶尔插几句话,把阿姨哄得眉开眼笑。
我心里有些复杂。
这种应酬的本事,我确实不如金秀。
时间到了,我给阿姨拆卷、清洗、再抹定型水。
金秀负责最后的修剪和吹风造型。
当她放下吹风机的那一刻,镜子里阿姨的头发蓬松有弹性,卷度自然,整个人看起来确实年轻了好几岁。
“真好!”
阿姨左看右看,满意极了,爽快地掏出十块钱,“下次还来找你们!”
她撑着伞心满意足地走了。
铁棚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录音机里邓丽君若隐若现的歌声。
金秀拿起那个蓝色笔记本,郑重地写下:金秀收入,烫发十元。
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说:“刚才你也帮忙了,应该分你一点的……但主要是我的技术活。”
我点点头,没说话。
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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