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是真忙起来了。
数字像解冻的溪流,终于开始缓慢地向账户里渗透。
十天的进账,竟抵得上个月整整一个月的总和。
这算是个好开端,还有二十天,我得咬紧牙,让这光再亮些,再稳些。
和老公的冷战,已持续了二十多天了。
那是一种无声的、水火不容的对峙。
我们不再坐在同一张餐桌旁,分房睡早已是持续数年的常态,而如今,连最基本的交流都蒸发了,彻底归零。
所有必要的信息传递,全靠女儿在中间小心翼翼地搬运。
一想到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睛,要被迫映照出父母之间这道沉默的裂痕。
心里就隐隐作痛。
刚把女儿送去作业班,我便像逃也似的回到家,急需一处可供喘息的孤岛。
打开电脑,光标精准地找到那个名为“打捞”的文件夹,双击进入。
仿佛推开一扇厚重的隔音门,外界的纷扰瞬间被隔绝,我跌入另一个时空的宁静之中。
女儿也停在了十三岁,今年初二。
这个年龄,是我亲手为她划定的起点。
她六岁零四个月就上了小学。
那时,身边不少声音劝我:“现在孩子压力太大了,晚上一年,孩子更‘从容’,后劲足。”
可她们的话,总被我心里一个更固执的画面推开。
我想起我上学时的同学,杜鹃。
她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那个,因为太小,那些刚刚开始躁动的男生眼里,她根本不算个“女生”。
男生们嬉笑打闹,追逐挑逗,却唯独会“忽略”她。
她的青春期,因此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像一片未被踩踏的雪地,一心一意,只读圣贤书。
整个初中,只有她能做到心无旁骛,踏踏实实。
而我们几个——瑞霞、老袁、乔青和我——心思早就像春天的柳絮,漫天乱飞,根本落不到课本上。
于是,我几乎是怀着一种笃定的规划,让女儿沿着这条我臆想中的“安全通道”出发了。
让她比同学小半岁甚至一岁,让她被安置在那个被集体意识默认要“保护”的角落。
我渴望她天真久一点,希望所有朦胧的情愫都能礼貌地绕开她。
这愿望,似乎部分实现了。
直到现在,她仍爱挤进我的被窝,搂着我的胳膊才能安心入睡。
那份稚气的依赖,常让我恍惚。
可这份被我精心“延迟”的成熟,背面却贴着沉重的价签——它在学习上表现为一种惯性的不自觉与依赖。
从小学时需要我日日盯梢、到初中不得不直接送入作业班,用金钱和她的疲惫去填那道名为“自觉”的沟壑。
看着她陀螺般从学校旋转到作业班,再在深夜被疲惫拖回家,她的初二,也成了压在我肩头的又一份负重。
正是在这现实冰冷的“冷战”里,我却在文档中书写着自己炽热的初二。
那个属于红霞的、喧闹的、被友情烘得发烫的初二。
指尖在键盘上奔跑。
忽然,被一个念头击中!
家庭的低气压,父母之间一声沉重的叹息,会像看不见的寒气,丝丝渗进孩子的骨骼,影响她未来一生。
我的指尖,在“红霞”的名字旁停顿。
我笔下这个活泼的少女,何尝不是在另一种紧绷的家庭氛围里,学会了察言观色,将心事藏进灿烂的笑容之后?
我此刻为女儿营造的“保护罩”,与当年笼罩我的、那份促使我早熟的无形压力,在本质上,难道不是同一种焦虑的产物吗?
只不过,我走向了它的反面……
想到这里,心里那根绷了许久的弦,“嗡”的一声,松了一些。
或许,真正的“救赎”与“觉醒”,从来都不发生在小说里那种惊心动魄的逆转时刻。
它只藏在这种看似平凡的顿悟瞬间——
当我从记忆的深井里,打捞出自己过往的恐惧与成因,我便看清了此刻自己因何焦虑,因何执着于塑造女儿的道路。
包容远比争出是非对错更重要。
孩子,是自己决定要生的。
老公,也是自己当年精挑细选,笃定要共度一生的人。
路,已经并肩走到了这里,山高水长,风雨满肩。
与其在沉默中彼此消耗,让裂缝变成深渊,不如,就从我开始,学着原谅。
我们都是第一次活到四十几岁,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人生坍塌,我们都慌了,都选择了自己最笨拙的防御姿势。
敲下这些字,不像在写作,更像完成了一场安静的、与自己、也与那段遥远关系的弥合。
屏幕的光冷冷地映在脸上,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夜。
我知道,现实的问题一样都不会少:账单依旧会准时抵达,客厅里的沉默依然坚固,女儿的未来仍是一场需要殚精竭虑的漫长托举。
但至少,在这被文字照亮里,我完成了一次对自我脉络的梳理!
这,便是我在湍急的生活流沙中,所能抓住的也最坚实的“救赎”。
光标闪烁,文档的最后一行字显得格外清晰。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点击“保存”。
接下来,现实世界的时间轴再次接管。
我该去接女儿了。站起身,关节因为久坐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拿起外套和钥匙,关掉台灯,房间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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