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想打人。
他的拳头已经捏紧了，下一秒就要挥向那张涂满脂粉的脸。
在县城，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更没人敢这么羞辱他的女人。
这就是他的大嫂，王美兰。
一个出身书香门第，却长了一双势利眼的女人。
当年顾城刚被接回那个家时，没少吃这个女人的暗亏。
那时候他小，不懂反抗，只能被关在黑屋子里饿肚子，还要被说是野性难驯。
现在，她居然想把这套把戏用在林凡身上。
“王美兰，你再说一遍？”
顾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森森寒意。
王美兰被这凶狠的眼神吓得退了半步，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
这里是顾家，是她的主场，周围全是她的人，她不信这个野种敢动手。
“怎么？我说错了吗？”
王美兰扬起下巴，故意提高了音量：“顾家是什么门第？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里领的。让她住工人房已经是抬举她了，要是按照老规矩，这种没名没分的女人，连大门都进不来！”
周围的佣人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出声，但嘴角都挂着看好戏的讥讽。
顾城猛地踏前一步。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小臂上。
林凡从顾城身后走了出来。
她脸上没有顾城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王美兰期待中的羞愤欲绝。
相反，她脸上挂着笑。
那种笑容很淡，却不达眼底，像极了林凡在黑市跟人谈价钱时的表情——精明，且危险。
“大嫂是吧？”
林凡开口了，声音清脆，不卑不亢：“初次见面，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毕竟来得匆忙。不过大嫂这待客之道，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王美兰冷哼一声：“你也配谈待客之道？”
林凡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配不配的，不是大嫂说了算。既然大嫂说客房满了，那也挺好办的。”
她转头看向顾城，语气自然得就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顾城，既然没房间，那我就跟你住一间吧。反正咱们孩子都有了，肚子里揣着顾家的种，还分什么房？多生分啊。”
王美兰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不知廉耻！”
在八十年代，未婚同居虽然已经有了苗头，但在这种传统豪门眼里，依然是伤风败俗的大忌。
林凡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廉耻？大嫂，咱们是新时代的新青年，自由恋爱，国家都提倡。再说了……”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美兰平坦的小腹：“这肚子里可是顾城的长子，要是住工人房受了潮，动了胎气，这责任大嫂担得起吗？还是说，大嫂是故意想让顾家断后？”
这句话太毒了。
王美兰嫁进顾家五年，肚子一直没动静，这是她最大的心病。
此刻被林凡当众戳穿，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林凡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个乡下泼妇！”
“多谢夸奖。”
林凡一把挽住顾城的胳膊，笑得更加灿烂：“顾城，带路吧。咱们回你房间。大嫂既然安排不了，咱们就自己安排。”
顾城看着身边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女人，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散了一半。
他反手握住林凡的手，挑衅地看了王美兰一眼：“听见没？我媳妇只住我的房间。谁要是敢拦着，别怪我今天血洗这破宅子！”
说完，他直接撞开王美兰的肩膀，带着林凡大步跨进了门槛。
王美兰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扶着门框，看着两人扬长而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反了……真是反了！等大哥回来，有你们好看的！”
走进主楼的大厅，金碧辉煌的装修差点晃花了林凡的眼。
水晶吊灯，波斯地毯，墙上挂着看不懂的油画。
这就是八十年代顶级的富贵。
但林凡没空欣赏，她能感觉到顾城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害怕，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顾城熟门熟路地穿过大厅，沿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
他的房间在走廊的最尽头。
推开门的那一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林凡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少爷的房间？
原本应该宽敞的卧室里，堆满了杂物。
旧报纸、破损的家具、甚至还有佣人换下来的脏床单，乱七八糟地塞满了整个空间。
只有角落里那张落满灰尘的单人床，还能依稀看出一点有人住过的痕迹。
顾城站在门口，死死盯着那个被当成杂物间的屋子。
他的眼睛红了。
这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虽然没有温暖的回忆，但至少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立足之地。
现在，连这点立足之地都被人抹去了。
他们不仅仅是看不起他，是根本没把他当人看。
林凡心疼了。
她松开顾城的手，走到那堆杂物前，随手拎起一件脏兮兮的工装服，嫌弃地扔到一边。
“顾城。”
林凡转过身，看着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既然他们不把你当家人，那你也不用把这儿当家。咱们把这儿砸了，重新装修，怎么样？”
顾城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砸了？”
“对，砸了。”
林凡指着楼下大厅那个看起来就价值连城的进口座钟，那是王美兰最喜欢炫耀的物件，每次有客人来都要特意介绍一番。
“我看那个钟就不顺眼，走字的声音太吵，影响我养胎。”
顾城笑了。
那笑容带着几分邪气，几分疯狂，还有几分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快意。
“好，媳妇说砸，那就砸。”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楼下走去。
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咚咚作响，像是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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