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
周恺的嗓音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沙哑,他重复着这个词,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喜事。那声音里的颤抖,比任何败仗的消息都更让曹髦警觉。
“大捷?” 曹髦转身,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井。
当然是大捷。司马师出手,从来都是碾压。他像一部设计精良的战争机器,开过去,就没有站着的东西。毋丘俭和文钦,两个老炮儿,一个儒将,一个莽夫,他们能指望什么?指望洛阳的皇权突然觉醒?指望司马师良心发现?扯淡。
权力这玩意儿,不讲良心,只认刀口。
曹髦知道历史,这场仗就是司马师的绝唱。
淮南前线,寿春城外,空气湿冷,带着早春特有的泥土腥味和血腥味。战局崩得太快了,比想象中快得多。毋丘俭老了,他带兵靠的是威望,靠的是那点对曹氏的愚忠。可威望和忠诚,碰上司马师手里那些吃饱了饭、只认军功的虎狼之师,连一张纸都算不上。
毋丘俭,这位老臣,骑在一匹被泥泞溅得看不出颜色的老马上,看着四周。他不是没见过阵仗,他跟着曹睿打过仗,见过气吞山河的场面。可眼前这算什么?
这不是战争,这是驱赶。
司马师的先锋部队,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淮南的百姓,本来指望他们这支“忠义之师”能带来点希望,结果被他们这帮“忠义之师”吓得鸡飞狗跳,四散奔逃。军心,早就没了。
毋丘俭抬头看天,天色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这辈子,规规矩矩,为大魏鞠躬尽瘁。他以为,只要他站出来,振臂一呼,那些忠于先帝的将士们就会响应。他错得离谱。
响应个屁。士族看的是风向,寒门看的是军功,谁他妈管你姓曹还是姓司马?谁能让他们活下去,谁就是王道。现在,司马师能让他们活下去,还能让他们升官发财。
“大魏……终究是完了。” 毋丘俭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身后传来的喊杀声中。他的牙齿紧紧咬着,嘴里满是铁锈味。他想冲杀,可他知道,冲出去,除了白死,什么都换不来。
他看到了希望的破灭,也看到了自己愚蠢的尽头。
文钦那个愣头青,仗着胆子大,带着儿子文鸯跑了,往东吴方向逃命去了。逃吧,逃命至少比死在这里有价值。而他毋丘俭,不能逃。他逃了,这面旗帜就彻底倒了。
他带着几十个亲兵,一路向西,不是为了逃,只是为了多拖延一点时间,给司马师制造一点麻烦。这种行为,放在旁人眼里,是悲壮。可落在王朔这双眼睛里,就只剩下苍凉——一个老头,坚持一个不值钱的信念,死活不肯放手。
终于,在慎县附近,他被包围了。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他放弃了抵抗,静静地站在泥泞里,任由战马喘着粗气。
张属。一个地方小官,贪生怕死,但政治嗅觉灵敏。张属带着一群乡勇,拦住了他。
“毋丘公,你何必呢?” 张属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的得意,手里提着一把磨得光亮的刀,眼睛却盯着毋丘俭腰间的玉佩。
毋丘俭没有看他,他看着远方洛阳的方向。他想起了曹睿,那个对他信任有加的皇帝。
“你想要我的头?” 毋丘俭问,声音平静得像问今天天气如何。
张属赶紧摇头:“不敢,不敢。只是……大将军有令,叛逆首级,当有重赏。”
毋丘俭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知道,这不是司马师的命令,这是天下共有的默契——胜利者要的不是高贵的决斗,而是干脆利落的献礼。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来吧。”
没有长篇大论的临终遗言,没有壮怀激烈的呐喊。历史不是戏台,没有那么多的排场。
张属犹豫了一下,看到毋丘俭那平静的眼神,知道这老头是心死了。他一咬牙,刀光一闪,血溅在慎县的泥土上。
毋丘俭的尸体倒在原地,脖子上的切口干净利落,像割麦子一样。他的头,被张属用布裹起来,像一个珍贵的贡品,送往司马师的军帐,献给司马师。
大魏的忠臣死了,死得像一个被悬赏的犯人。
“陛下,大捷了!” 周恺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曹髦拉回了现实。
周恺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他盯着曹髦,仿佛想从皇帝的脸上看到一点应对之策。
“大将军因追击文钦,突然眼疾复发,病重不能视物。现已将淮南军务,尽数交由中领军司马昭,由司马昭暂代大将军之职,继续善后。”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泼下。
淮南军务交给了司马昭。
曹髦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可真是神来之笔。他知道,司马师的眼疾,确实是因为在战场上怒吼,震破了眼球。但在此之前,那些微小的、不易察觉的“药引子”,已经在发挥作用了。
现在,司马师成了伤残的英雄,司马昭成了临危受命的摄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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