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司马师亲自披甲南下,去淮南收拾那两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这事儿对洛阳城的士大夫们来说,是天大的事,可对曹髦来讲,这天儿,才真正亮了一点缝隙。
周恺和耿定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紧绷。他们是做大事的人,可毕竟是头一回干这种“宫廷下毒”的活计,心里发虚是肯定的。
“陛下,药已送出。说是掺进了大将军临行前,最后一杯饯行茶里。”周恺躬身,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地底下的泥巴都能听见。
曹髦坐在御案后面,面前堆着一尺厚的竹简,都是些没用的、司马氏安排的“勤政”道具。他头都没抬,只是把手里的玉镇纸轻轻地推向桌沿,然后让它自由落体。
“啪”的一声,玉石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慌什么?” 曹髦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那不过是泻药,让他肠胃不适,上吐下泻,精神萎靡罢了。司马师,是个心狠手辣的角儿,可他也是个凡人。凡人,就得吃喝拉撒睡。这仗,打的是精神气。他要是不舒服,看他怎么调度军马。”
这就像是给一头猛虎的早餐里,撒了把沙子。不致命,但足以让它牙疼、烦躁、失控。
曹髦看着那两个寒门出身的忠心臣子,心想,要打倒司马家,不能指望那些只知道清谈的名士,得靠这些泥腿子出身,知道皇权分量的人。他们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生存,也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效忠。
“焦伯。” 唤了一声,焦伯那张常年在军营里晒得黝黑的脸出现在殿门口。他沉稳,像一块花岗岩。
“从今日起,你负责调动洛阳城外五百禁军的巡防路线。不需要调防,只需要做一件事:让他们对司马家府邸的进出,看得清楚一点,但别让人家看出来。”
焦伯立刻明白。这是要盯梢。大将军不在,大将军府里那些清客门生,自然会蠢蠢欲动,他们总要找个新的靠山,或者,先观望一下形势。
“李昭,你把这几日从许昌送来的所有公文,都给我梳理出来。” 曹髦指着一堆竹简,“特别是关于粮草调拨的。把所有签字画押的人名,以及出库入库的时间,给我做个交叉比对。”
李昭是文牍出身,精于此道。他知道,陛下这是要找漏洞,找司马昭在后勤上的把柄。
司马昭现在肯定在许昌跳脚骂娘,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他也许真没贪墨多少粮草,但他底下人要是不干净,那封密信一到司马师手里,这脏水泼上去,就洗不干净了。
他得让司马昭继续跳,跳得越高越好。因为他那位雄才大略的哥哥,一旦在淮南前线,一边拉肚子,一边发现后勤真的出了大问题,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对手太狡猾,而是枕边人——他那个一直垂涎权力的弟弟,是不是在背后捅刀子?
猜忌,最容易摧毁一个家族。
“周恺,你负责把那份‘吴国密信’的内容,想办法,通过王经的手下,再‘不经意’地,泄露一点点给裴秀、钟会那些人。”
周恺愣了一下,他知道王经的性子。
“王经他忠君爱国,但他更谨慎。他不敢把密信直接送到朕手里,怕引火烧身。可他手底下的人,就不一定了。” 曹髦笑了笑,那笑里带着一种看透人心的冷酷。
裴秀和钟会是什么人?顶级聪明人。他们不彻底忠于曹氏,也不彻底忠于司马氏,他们只忠于“大魏的稳定”和自己的前途。一旦他们嗅到司马兄弟内斗的血腥味,他们就不会保持中立。他们会开始找退路,或者,找一条更粗的大腿抱。
而此刻,那条大腿,正孤零零地坐在洛阳的龙椅上。
曹髦起身,走到窗边。洛阳的暮色沉重,像一块压抑了许久的生铁。
司马师在淮南,一定会赢。他太能打了。但赢了之后,他会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一肚子的猜忌回来。而他回来时,要面对的,将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少年天子,而是一张已经织好的、看不见的网。
这张网,第一根线,就是让司马师相信,司马昭,已经等不及了。
他要做的,就是在司马师病倒、司马昭惊慌失措、士族摇摆不定时,将皇权,像一根扎进泥土里的铁桩,狠狠地钉下去。
“去查一下,贾充最近都和谁来往?” 曹髦忽然问。
贾充。这名字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司马昭的心腹,未来司马家最忠诚的恶犬。
周恺领命而去,大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曹髦伸出手,摸了摸窗棂上的灰尘。这灰尘,看着没什么,一旦积攒起来,就能把一座宫殿彻底掩埋。
他要等,等淮南的消息。等司马师像一头受伤的狮子,拖着病躯返回洛阳。他需要时间,让司马师的疑心发酵,让司马昭的恐慌扩大。
洛阳的权力真空期,已经结束了。现在,正是潜龙出水,搅动风云的时候。他必须快,司马师的军队移动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多。
就在这时,一道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宫外传来。是急促的马蹄声,带着一种不详的预感,急促地敲击着青石板路。
周恺又去而复返,这一次,他没有了冷静,眼中只有震惊。
“陛下……淮南,大将军病重,但……大捷了!”
曹髦的心头猛地一沉,大捷?这么快?那药,起作用了吗?
“可是,淮南那边传回消息,大将军——” 周恺语气发颤,他仿佛看到了某种血淋淋的未来,“大将军在追击文钦时,突发眼疾,旧伤复发,已然……不能视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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