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深处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又沉又稠,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浪和浓重的金属粒子,刮擦着喉管。与谷口处的相对分散不同,这里的炉窑更加密集巨大,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粗大的陶制烟囱如同怪异的丛林,喷吐着滚滚浓烟,将上方一小片天空都染成了一种永不褪色的昏黑。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再是零散的打铁节奏,而是汇聚成一种持续不断的、压迫耳膜的低沉咆哮,仿佛大地深处有一颗巨大的金属心脏在疯狂搏动。
而这片钢铁丛林绝对的中心,便是那座被称为“母炉”的庞然巨物。
它并非寻常的砖石结构,其基座仿佛是与山岩一体雕凿而成,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古沧桑的暗沉色泽。炉体高达十数丈,用一种罕见的、掺杂着暗金色微粒的黑色耐火巨石垒砌而成,石缝间流淌着永不凝固的暗红色釉质,像是冷却的熔岩,又像是干涸的血痕。炉身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繁复、古拙、甚至有些狰狞的浮雕纹路,描绘着开山取矿、引地火、锻神兵等古老场景,许多纹路已被岁月和高温磨蚀得模糊不清,更添几分神秘与厚重。
炉口并非敞开,而是被一扇巨大的、不知何种金属铸造的暗沉闸门封闭着,闸门上同样刻满了玄奥的符文,中心是一个巨大的、仿佛漩涡般的凹槽。此刻,闸门紧闭,但恐怖的高温依旧从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透出,将周围的空气灼烧得扭曲变形,靠近一些,甚至能听到炉内那如同洪荒巨兽喘息般的低沉轰鸣,以及某种液态金属奔腾咆哮的可怕声响。
母炉之前,是一片极为开阔的、用巨大黑色石板铺就的广场。广场地面光滑如镜,却并非打磨所致,而是常年被高温和重物摩擦形成。此刻,广场上并无匠人劳作,显得空荡而肃穆,唯有母炉那巨大的、沉默的压迫感笼罩四方。
阿青铜紧紧攥着苏凡的一角青衫,小手因为激动和某种莫名的敬畏微微颤抖。她仰头望着那巨大的母炉,空洞的大眼睛里仿佛倒映着炉内无形的火焰,亮得惊人,咿咿呀呀地发出无人能懂的音节,似乎在急切地诉说着什么。
老匠首站在母炉前,佝偻的身躯在巨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但他拄着那柄巨锤,眼神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虔诚与沉重。他挥手让跟随而来的其他匠人远远退开,只留下苏凡、秦破虏(他坚持要护卫在侧)以及几个看起来辈分极高的老匠师。
“先生,”老匠首的声音在母炉的低吼中显得有些缥缈,却异常清晰,“这便是匠魂乡的根,也是祸之源起——万物母炉。”
他抬起仅存的左臂,用那柄巨锤的锤柄,轻轻叩击了一下脚下黑色的石板。
嗡——
一声奇异的、并非来自石板的沉闷回响,以叩击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紧接着,母炉那扇巨大闸门中心的漩涡凹槽,竟然缓缓亮起,散发出一种温暖的、如同夕阳余晖般的橘红色光芒,将周围众人的脸庞都镀上了一层暖色。
光芒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宁感,仿佛躁动巨兽暂时收敛了爪牙。
“母炉有灵。”老匠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仿佛在吟诵某种传自久远年代的歌谣,“非人非兽之灵,乃是由历代匠魂乡先人心血、意志,与此地独特的地火精金之脉,历经千年万年交融蕴化而生的一点……炉灵。”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散发暖光的漩涡:“它是我等匠人的师尊,也是庇护者。依靠它散发的‘母炉之火’,我等才能熔炼那些寻常地火难以撼动的‘死铁’‘顽矿’,才能打出拥有‘魂’的器物。那‘人间暖’的壶胆核心,便是抽取一丝母炉之火余烬,辅以特殊手法封存所致。”
苏凡静静听着,胸腔内的琉璃心与那母炉散发的温暖光辉产生着细微而持续的共鸣。他能感觉到,这母炉之灵的气息,宏大、古老、温暖,却又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仿佛一个背负了太多东西的巨人,即将不堪重负。其核心深处,似乎还缠绕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外界那冰冷地脉同源却更加精纯的……滞涩感。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老匠首的语气陡然变得沉痛,“自多年前地脉异动,那股冰寒死寂的力量开始侵蚀四方,母炉亦未能幸免。地火精金之脉被污染,母炉之灵为了自保,也为了继续庇护匠魂乡,不得不拼命吸纳转化那些冰冷的异力,试图将其‘煅烧’净化。”
他指着母炉基座上那些暗红色的、如同血痕般的釉质:“看,那便是它竭力净化排出的杂质,炽热时如熔岩,冷却后坚逾精钢,却带着无法驱散的冰冷死意。母炉之灵……已不堪重负。它的火焰正在变得不稳定,时而狂暴,时而萎靡。它传达的意念也越来越混乱,充满了痛苦……”
“所以,你们需要不断用‘死铁’‘顽矿’来喂养它?”苏凡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广场边缘堆积如山的、那种黯淡无光的矿石,“因为这些矿石本身蕴含的微弱地脉灵力和原始生机,能稍微缓解它的痛苦,延缓被彻底同化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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