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啊,我压根没带过什么人,为什么要让我领头去呢?”一出渚宫,顾承章便迫不及待地发起牢骚来,“那大祭司昊仪、太学宫宫主张道远,甚至姬瑞清父子,无不视我为仇雠,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上次让你去洛邑,不就学到了两套顶尖剑术了吗,还顺道结识了神算子周童。”
“什么神算子周童?”顾承章大惊失色,“哪个神算子?”
“太学宫里教你算命的那个先生啊。”熊崇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以昊仪门生的身份去太学宫了吗?你遇到的第一个先生啊。怎么,你没跟他好好学吗?普天之下,他的算卜之数,仅次于姜太公后人姜飞叶。”
顾承章一脸幽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那个寒松叟呢?他的剑术如何?”
“剑术是不错的,不过杀心过重,剑道走偏了,很难成就剑圣境界。即便以某种秘术强行提升,只怕也是揠苗助长,或者昙花一现。”
熊崇发现顾承章紧紧盯着自己,就像痴汉看到了冠绝天下的美女一样,不悦地问道,“看什么?我身上长虱子了?”
“师父,你到底是什么境界?怎么寒松叟这样的人在你眼里,就像个刚入学堂的稚子一样?”
“不能这么说,寒松其实也是个很出名的人物。”熊崇摇了摇头,“当年我过于年轻气盛了,听不得别人叫苍楚的人为‘蛮子’,跑到天子脚下,发誓学最好的剑术、最正的道法、最全的周礼、最多的文字和典籍,把自己都快累死了,还是一事无成,最后差点自暴自弃。”
“所以呢?”
“所以,我还是回头修炼难登大雅之堂的巫术,境界反而一日千里;而有的人从来没有修行过,但思想的深邃、意境的高远,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理解得了的。”
“谁啊?”
“不知道。他不肯说自己的名字。”
“师父,你扯远了。我是想问,你是什么境界。”
“没有扯远,这就是我的答案。一个修行之人,最好遵循自己的本心,不要在意什么境界高低,也不要用境界来束缚自己。修行如独行山径,若执境界为杖,反成缚足藤蔓。古德云,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恰似檐角铜铃——铃动因风,何曾计较声响高低?”
“这……”
“执着境界者,如持镜照镜,终陷无穷虚影。溪水不羡江海之阔,野花不妒牡丹之艳,各得其所便是圆满,正所谓‘至人无己’,如同蒲公英种子:不择沃瘠,随风而安。刻意求境界者,反似逆风执炬,终有灼手之患。春蚕吐丝原是本性,何曾思量织就绫罗几匹?你听懂了没有?”
顾承章点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你还小,听不懂也无妨,但这几话要记在心里。那我回答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我确实把你往火坑里推,但只要你在这样的环境里都能生存下来,接下来的乱世之争,我才能放心。还有你的母亲……”
“可是,师父,这几个人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没有之一。在洛邑,他们的主场,我怎么能活下来?”
“你是苍楚学徒的领袖,代表了蛮夷之地对中原正统的渴望和向往。只要天子不是失心疯,就没有理由拒绝一颗颗渴望仁德的心。不管出于里子还是面子,他都要保你平安。当然,你自己不能作死。”
“我当然不会作死,上次进地宫,完全是,好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次绝对不会了。”顾承章连连摆手,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一个人在洛邑,感觉自己随时能跑,但带上人可就不一样了,尽是些拖油瓶,最好让我一个人去。”
“你可以先去,因为大王挑选学子、发出国书、等待天子回复等等,过程繁琐而耗时。”熊崇慢慢往前走,“我和灵萱收拾好东西后,即刻前往骨鸣涧,你就同步动身前往洛邑。安顿下来后,等着这批学子到达洛邑之后,再现身相聚就好。”
“也是。”
俩人回到司命府,司祝璃月和祝官沈建迎了上来,躬身道,“下官拜见大司命、少司命。”
“嗯,最近这段时间,司命府怎么样了?”
“回大司命,一切如常。”祝官比司祝大了半级,沈建回答道,“按您的吩咐,司命府只过问修行者的事情,祭祀一事,基本交由三闾大夫处理。”
“很好。”熊崇道,“以后司命府的职责要尽可能单一,能推出去的尽量推出去。”
“大司命,那占卜之事,要不要交出去?”
“巫祝一族,其实祭祀和占卜是不分家的。现在决定不管祭祀,留着占卜也没什么用。”熊崇叹息道,“我们修行之人,尽量不要沾染俗务。”
“喏。”
顾承章突然问道,“有没有看见灵萱?”
“回少司命,她已经去了后院小屋。”
熊崇心里一惊,挥手让璃月等人退下,快步来到小屋。
门是开着的,熊崇眼光一扫,发现灵萱已经把这间小屋打扫干净,躺在小床上睡着了。灵狐蜷缩在她的脚边,看了一眼熊崇和顾承章,摇了摇尾巴,随即闭上了眼睛。
熊崇来到桌前,灵萱已经把那盆幽兰取了回来,放在桌角,和那盏琉璃灯遥遥相对。
熊崇拿起琉璃灯,轻轻抚摸。女孩子心细,又勤快,把这几十年没有擦拭的灯身擦得纤尘不染,里面的鲛油温润如玉,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熊崇叹了口气,把琉璃灯放回原位。
一直沉寂的飞天蜘蛛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幽兰和琉璃灯,久久不曾动弹。
这大概就是天意。九转琉璃灯不认可的人,无论怎么擦都是擦不干净的。反过来就是,它认可了灵萱。
熊崇抓起顾承章的手,用指甲割破他的指尖,滴了三滴鲜血在灯芯上。灯芯上出现一股细细的红线,一直延伸到最里面,和鲛油融为一体。
“师父,您这是?”
“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取了你三滴心头血放在里面。以后你每隔十年,往里面滴三滴。”
顾承章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还是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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