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一天前联系了我,”亚伦继续说,目光短暂地扫过莉娅平静的脸,“让我带你走。”
他伸出手。那只手很大,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没有污垢,没有伤痕,没有冻疮。这是一双从未在冷水中洗过衣服、从未分拣过快递、从未缝补过破袋子的手。
诺顿看着那只手,又低头看看自己握着妈妈的手——那双手粗糙、开裂,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掉的污渍,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
他松开妈妈的手,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拎起那个蛇皮袋——很轻,里面装着他们全部的家当。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即将消失的“家”,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妈妈,看了一眼桌上那两个洗干净的碗。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去握亚伦的手,而是抓住了蛇皮袋的提手。
“走吧。”他说。
亚伦看了他两秒,站起身。“需要……道别吗?”
诺顿摇摇头。他已经道别过了,在妈妈写那封信的时候,在她悬挂在横梁上的时候,在他解开绳结接住她的时候。
亚伦点点头,转身先走了出去。诺顿跟在后面,跨过门槛时,他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头。
棚屋外,推土机巨大的钢铁身影已经出现在巷口,履带碾过碎石和废墟,扬起漫天灰尘。周围还有零星几个没搬走的人,正手忙脚乱地抢救最后一点家当。他们看到亚伦和诺顿,眼神里闪过惊讶、困惑,然后是某种了然——哦,那个女人的孩子,被带走了。
诺顿跟着亚伦,穿过即将成为平地的贫民窟。他踩过碎玻璃,踩过散落的衣物,踩过被遗弃的旧玩具,踩过这片养育他又吞噬了他母亲的土地。
走到巷口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光洁的车身在废墟的映衬下显得不真实。亚伦拉开后车门,示意诺顿进去。
诺顿爬上座椅,他把蛇皮袋放在脚边,那里面装着旧衣服、充电灯、笔记本,还有妈妈没来得及带走的针线包。
车门关上,世界突然安静了。
亚伦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引擎低声轰鸣,车子缓缓驶离,将废墟、灰尘、哭声和那个悬挂在横梁上的身影,永远地抛在后面。
诺顿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先是贫民窟边缘那些摇摇欲坠的建筑,然后是城乡结合部杂乱的门店和广告牌,接着是逐渐整齐的街道,越来越高的大楼,越来越干净的路面。
颜色在变化。肮脏的褐色褪去了,刺目的白色淡化了,空洞的黑色被车窗外流动的光影填满。但他知道,有些颜色已经刻进了骨头里——早晨的灰,中午的白,傍晚的褐,夜晚的黑。
还有妈妈悬挂在横梁上时,晨光在她身上投下的、那种平静而绝望的灰。
亚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饿吗?”
诺顿摇摇头。其实饿的,胃里熟悉的空洞感又回来了,但他说不出“饿”这个字。在那个世界里,饥饿是需要被隐藏的弱点;在这个世界里,他不知道饥饿意味着什么。
“你母亲的事……”亚伦开口,又停住,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我很遗憾,我会安排人去处理她的后事。”
诺顿没接话。他看着窗外,一栋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
车里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运转的低微声响。诺顿从怀里掏出那个信封,再次打开信纸,又读了一遍。
对不起。
妈妈爱你,永远。
他把信纸折好,放回去,手掌按在胸口,感受那薄薄的信封贴在心跳的位置。
车子驶入一条隧道,窗外突然一片黑暗。在那一刻,诺顿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不是黑暗,而是妈妈最后一次哼的那首歌的旋律,是关于星星和远方的。
当车子驶出隧道,重新进入光明时,诺顿睁开了眼睛。
前方的路是什么颜色,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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