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阳光太好,好得近乎残忍。
温言坐在小镇诊所二楼的办公室里,窗外的葡萄藤爬满石墙,叶片在午后的风里闪着油绿的光。桌上摊开的,是一封来自美国波士顿的快递信件。哈佛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徽章在信纸抬头处泛着冷硬的银光,像一种无声的审判。
聘书。
首席外科医生,独立实验室,业内顶级的科研经费,还有——他目光扫过那一串数字——年薪是他现在收入的四倍。
附信里,曾经的导师用热情洋溢的笔调写道:“温,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世界最前沿的技术,最复杂的病例,还有无限的可能性。三年前你为了‘个人原因’拒绝我们时,我说过,这个位置永远为你留着。现在,我依然这么说。”
温言的手指在信纸上停顿,指腹能摸到纸张精良的纹理。
三年前。正是苏念刚做完肝移植手术,陆延舟开始忏悔,一切混乱初现端倪的时候。那是导师第一次抛出橄榄枝,他几乎没犹豫就拒绝了。为什么?因为他知道苏念需要他,陆延舟需要他,那个支离破碎的局面需要一个人站在中间,既不过分靠近,也不彻底远离。
他做到了。
三年里,他成了苏念和陆延舟之间那道安全的桥梁,成了苏忘可以依赖的“温叔叔”,成了周婉华崩溃时可以咨询的医生,甚至成了陈默这些旁观者眼中“那个一直在的好人”。
现在呢?
陆延舟死了,骨灰撒进了苏黎世湖。周婉华远走云南,遁入空门。苏念带着苏忘来到普罗旺斯,住进了前夫用命换来的花田,每天在崩溃与麻木之间摇摆。而他,温言,依然在这里。
像一棵种错了地方的树,根扎得太深,深到已经忘了原本该生长在什么样的土壤里。
门外传来敲门声,很轻。
“温医生?”是诊所的护士玛德琳,一位五十多岁的本地妇人,“下午三点有预约,塞纳夫人带她的小孙子来看湿疹。”
“好,我知道了。”温言把聘书折起来,塞进抽屉最底层,动作快得像在藏赃物。
抽屉关上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压在聘书下面的另一张纸——那是上周苏忘画的那幅“彩虹边界”图。孩子用稚嫩的笔触,在彩虹这边画了星星和兔子,在彩虹那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白衣人影。没有脸,只有轮廓。
“温叔叔可以站在彩虹那边吗?不要过彩虹,就站在那边。”
那句话这几天一直在温言脑子里回旋,像一句温柔的诅咒。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三公里外那片薰衣草田的一角。紫色的花海在阳光下起伏,像一片静止的波涛。苏念和苏忘就在那片紫色深处,住在那栋爬满藤蔓的石头房子里。
他应该过去吗?
按照“约定”,他今天下午没有安排“固定事务”。上周的心理诊疗后,苏忘似乎好了一些——至少没有再在夜里惊醒后对着星星说话。但孩子依然对他保持距离,那种距离不是疏远,而是一种精密的、孩童式的防御:温叔叔可以来,但只能站在“该站的位置”;温叔叔可以送糖,但不能摸头;温叔叔可以和妈妈说话,但不能坐得太近。
温言理解这一切。他是医生,见过太多创伤反应。他知道苏忘需要时间,需要安全感,需要一个不会被打破的“爸爸永远是星星”的童话。
可他也是人。
一个爱了苏念七年,等了七年,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痛苦、崩溃、重生,然后继续等待的人。
抽屉里的聘书在发烫,烫得他手心冒汗。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念发来的短信,很简短:“忘忘今天画了新画,说要送给温叔叔。你方便的话,可以过来吃晚饭吗?六点。”
温言盯着那条短信,看了整整一分钟。
然后他回复:“好。我带红酒。”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感觉到一种熟悉的、细碎的疼痛,从心脏某个隐秘的角落蔓延开来。那是什么?是希望吗?还是更深沉的绝望?
他不知道。
下午的诊疗很顺利。塞纳夫人的小孙子只是普通的皮肤过敏,温言开了药膏,耐心交代注意事项。老妇人抱着孙子离开时,絮絮叨叨地说:“温医生,您真是个好人。从瑞士那么远来我们这种小地方,真是委屈您了。”
温言只是笑笑,没说话。
委屈吗?也许吧。
但他记得三年前苏念刚来普罗旺斯时,那个崩溃的夜晚。他连夜从苏黎世飞过来,看见她抱着陆延舟的枕头哭到昏厥,而苏忘吓得缩在角落,像只受惊的小动物。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走不了了。
不是苏念需要他——那时的苏念,连自己是否需要都不知道。
是他需要留下。需要确认她还活着,需要确认那个他爱了七年的女人,不会在这场名为“陆延舟”的大火里烧成灰烬。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时,已经五点半。温言换了衣服,从诊所后门的小酒窖里挑了一瓶当地产的桃红葡萄酒,又去面包店买了刚出炉的法棍。走向停车场的路上,他遇见了隔壁花店的老板娘艾米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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