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寂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息。
随即,如同堤坝决口,轰然的声浪猛地爆发开来!
“好!弹得好!”
“此曲只应天上有!妙!太妙了!”
“姑娘!再弹一曲!”
“对!再弹一曲!还没听够!”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叫好声、鼓掌声、跺脚声、拍桌子声,汇成一股狂热而嘈杂的洪流,比方才的寂静更加汹涌地扑向琴台。那些被《广陵散》短暂压下的欲望,此刻以更猛烈的姿态卷土重来,夹杂着对琴技的惊叹和对“美人”更深的觊觎,无数道目光再次变得灼热粘稠。
叶风端坐琴后,水绿的广袖流仙裙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意渗出,被薄薄的脂粉掩盖。他微微蹙着眉,那双桃花眼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无奈和一丝……濒临爆发的烦躁。
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微微蜷缩,一丝凝练到极致的剑气在指间无声流转,几乎要破体而出,将这聒噪的厅堂连同那些灼热的目光一并斩碎。
不能。
金妈妈那张堆满脂粉、毫无防备的脸再次在脑海中闪过。还有这满堂的看客……蝼蚁般的性命,却也是性命。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指尖躁动的剑气,那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再次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台下狂热的人群,然后,缓缓地,落回到面前的古琴上。
罢了。
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尖再次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这一次,指尖凝聚的不再是杀伐之气,而是一种近乎空灵的、悲悯的宁静。
叮——
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如同深山古刹清晨的第一声梵钟,悠远、清越、涤荡人心。
是《清心普善咒》。
琴音舒缓平和,如涓涓细流,如清风拂过莲池,如月华遍洒山林。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宁静力量,温柔地洗涤着方才《广陵散》留下的杀伐戾气。指法圆融无碍,气息悠长连绵,仿佛不是用手指在弹奏,而是将整个心神都化入了这清心普善的佛韵之中。
台下狂热的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渐渐平息下去。那些灼热粘稠的目光,在清泠的琴音中,慢慢褪去了欲望的杂质,染上了一层平和与茫然。有人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有人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仿佛真的被这琴音抚平了心中的躁动和戾气。整个漱玉阁前厅,弥漫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安宁。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如同檀香般在空气中缓缓散去。
没有掌声,没有喝彩。台下众人依旧沉浸在那种被洗涤后的空灵与宁静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叶风缓缓收回双手,置于膝上。他站起身,水绿色的裙摆如涟漪般荡漾开。他看也未看台下,径直转身,步履无声却异常坚定地走下琴台。那背影孤高依旧,带着一种脱离泥淖的决绝。
***
他脚步匆匆,只想尽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脂粉之地,寻一处清净。刚绕过一道垂着珠帘的屏风,步入相对安静些的后台回廊——
脚步猛地顿住。
回廊前方,光线略暗的拐角处,三个身影正姿态各异地看着他。
书生摇着他那柄破折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到极点的灿烂笑容,眼神里写满了“精彩!太精彩了!”。真楼主抱着双臂,斜倚在廊柱上,海棠红的衣料在阴影中依旧夺目,她脸上那点残余的火气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戏谑、了然和一丝奇异满足的神情,红唇微勾,似笑非笑。而她身边,那位气质如冰的“妹妹”,依旧是那身海棠红睡袍,站得笔直,清冷的眸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叶风身上,将他从头到脚、尤其是那身水绿罗裙,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般的兴味。
叶风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这三人组。那双桃花眼里,方才抚琴时的空灵宁静瞬间被一种强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求救信号取代!他飞快地用眼神示意——救我!快把我弄出去!
眼神里的信息清晰无比:这身衣服!这场面!快想办法!
然而——
书生脸上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他甚至还用扇子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好戏的高潮部分,完全没有接收到求救信号,或者说,接收到了,但选择无视。
真楼主迎上叶风的目光,红唇边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你也有今天”的惬意,甚至故意眨了眨眼,风情万种中透着毫不掩饰的“你自求多福”。
而那位“妹妹”,清冷的眸光只是在他求救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他那身水绿罗裙上,似乎在评估这衣料和剪裁的细节,眼神里那份探究和兴味更浓了。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细微,却清晰地表达了一个意思: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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