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医署药圃,那间特殊的暖房。
异样的寂静笼罩着这片本应充满生机的角落。平日里负责照料这些海外奇植的药童和学徒,此刻都远远地站在暖房门外,脸色发白,眼神惊恐,不敢靠近。门口被数名手持长杆、面覆湿布、如临大敌的禁军侍卫把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与焦糊混合的异味。
暖房内,苏晏脸色凝重得近乎铁青,他同样戴着特制的面罩和手套,手中端着一个铜盆,盆内炭火余烬犹存,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在他面前,原本整齐摆放着数十个培育陶盆的木架,此刻一片狼藉。几个陶盆翻倒在地,泥土与破碎的植物残骸混在一起。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木架中央区域,约莫四五个陶盆里的植物,连同其下的土壤,已化为一片焦黑粘稠、如同烧熔沥青般的物质,正缓缓冒着淡红色的、带着甜腥味的烟雾。烟雾所过之处,邻近陶盆中几株尚未完全变异的幼苗,叶片迅速卷曲、枯萎,呈现出不祥的黑褐色。
“什么时候发现的?”苏晏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低沉沙哑。
一名年长的药工颤声回答:“回……回苏大人,是今早寅时三刻,负责晨间浇水的学徒阿贵。他推开暖房门,就闻到这股怪味,看到这些……这些鬼东西在冒烟……当时烟雾更大,阿贵吸入了少许,当即晕厥,口鼻出血,幸亏发现得早,抬出去灌了绿豆甘草汤,又按大人您之前吩咐的,用烈酒擦拭口鼻,方才缓过气来,但至今神志还有些迷糊……”
苏晏蹲下身,用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地探入那焦黑粘稠物中。银针拔出时,尖端已染上暗红,并附着着几丝胶状的粘液,与之前“血髓蠖”分泌物性状极为相似,只是颜色更深,质地更稠。
“这些变异的,都是哪几种?”苏晏问。
药工翻出记录簿册,手还在发抖:“主……主要是‘迷梦藤’、‘无忧籽’和……和那几株从南洋商船带回的、未完全辨明、暂命名为‘赤爪蕨’的样本。”
“迷梦藤”、“无忧籽”……苏晏眼神一凝。这两种,正是典籍中记载与“黑玉膏”效果类似、可能具有强烈致幻或成瘾性的海外奇植。而“赤爪蕨”样本,则是近期才随商船入京,因其叶片背面生有暗红色、爪状脉络而得名,药性尚未明确。
是巧合?还是……这些具有特殊药性的植物,在某种条件下,会异变成类似“血髓蠖”的恐怖物质?
“暖房近日可有异常?温度、湿度、光照、浇水,与往常可有不同?可有外人进入?”苏晏追问。
“一……一切如常。除了苏大人您和几位指定学徒,绝无外人踏入。浇水施肥,都是按大人定下的规程,分毫不敢有差。”药工信誓旦旦。
苏晏站起身,环视这间耗费了无数心血与珍稀样本的暖房。许多海外奇植的培育本就艰难,如今毁于一旦,损失巨大。但更重要的是,这诡异的变异背后,是否预示着更可怕的危险?
“将阿贵隔离观察,用我开的方子继续调理。所有接触过暖房内空气、物品的人,包括我,全部用烈酒清洗暴露皮肤,饮用解毒汤剂,严密观察三日。”苏晏果断下令,“此处彻底封存,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所有变异残骸及受污染的土壤、器物,小心铲除,以生石灰覆盖,深埋于无人荒僻之处,务必远离水源!”
他走出暖房,脱下沾染了异味的外罩和面罩,深深吸了一口外面清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与寒意。必须立刻将此事禀报监国殿下。这不仅仅是药圃的损失,更可能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某些海外奇物,或许在特定环境下,会产生难以预料的、灾难性的变化。
而若此变化非自然形成,而是人为引发……苏晏不敢再想下去。
垂拱殿。
萧令拂听完苏晏的禀报,沉默良久。殿内光线昏暗,她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沉香木念珠,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暖房封闭前,可曾发现任何人为痕迹?”她问。
“臣反复查验,门窗完好,无撬动痕迹。内部除正常照料所需之物,未发现可疑物品或痕迹。”苏晏答道,“但……臣不敢断言,绝无外力干预。有些手段,或许非寻常可见。”
“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以某种极其隐秘的方式,促成了这些植物的变异?”萧令拂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臣只是推测。‘血髓蠖’已非寻常认知之物,其分泌物能让血液枯败。而这些海外奇植突变异化,性状与之有相似之处。若说全是巧合,未免太过蹊跷。”苏晏谨慎道,“且变异集中在‘迷梦藤’、‘无忧籽’等具有特殊精神影响的植株上,目标似乎很明确。”
萧令拂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天色阴沉,铅云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云烨……”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若真是他,其手段之诡异、心思之缜密、所图之险恶,已远超她的预估。这已不是简单的权力之争,而是涉及到了难以理解的、近乎妖邪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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