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驿站内,死寂与阴寒仿佛有形的物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高大的院墙吞没,夜色如墨,迅速浸染了这座荒败的院落。唯有厢房中一点如豆的灯火,在穿堂而过的阴风中摇曳不定,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净言点燃了桌上那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更反衬出四周深沉的墨色。净坚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牢固后,持棍立于门侧,耳廓微动,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厢房内尘土味混合着霉味,但并不浓重,显然老陈头偶尔还是会打扫一下。
“老师,此地怨气凝结,地脉紊乱,更有邪气潜伏,绝非善地。方才那道黑影……”净言压低声音,眉宇间带着凝重。
妙光王佛盘坐于硬板床上,双目微阖,神色平和,仿佛身处禅林静室,而非凶宅鬼域。他周身自然流转着一层微不可察的温润光晕,将侵袭而来的阴寒怨气悄然化解于无形。
“净言,你所感不错。”妙光王佛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两位弟子耳中,“此地乃古战场遗址,地下埋骨万千,亡魂执念不散,经年累月,自成一方绝阴之地。然,真正棘手的,并非这些无主孤魂,而是后来潜入此地,以邪法催动怨气、窥探封印的那缕邪念。方才那道黑影,便是邪念的爪牙。”
他的神识如无形的水波,早已将驿站内外乃至地下数十丈的情形探查得一清二楚。驿站之下,并非实土,而是中空的,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古代军械库或者祭坛遗址,那里煞气最重,也是封印的核心所在。而一股隐晦、阴冷、与幽影教同源的邪气,正如蛛网般缠绕在遗迹的几处关键节点上,试图腐蚀着什么。那道黑影,此刻正蛰伏在院落后院的枯井附近,气息与邪气源头紧密相连。
“封印?”净坚目光一凛,“老师,是何封印?与幽影教有关?”
“似是而非。”妙光王佛道,“此封印年代极为久远,远在幽影教出现之前,其手法……颇为古老正大,应是上古正道修士所为,用以镇压某种极凶之物。幽影教应是偶然发现此地,知其不凡,故派遣人手潜伏,试图以邪法污染封印,或借此地特殊环境进行某种邪恶勾当。那老丈陈头,气息浑浊,寿元将尽,身上却无邪气,反而与此地残留的一丝微薄军魂有所牵连,应是此地看守之后裔,只是年代久远,传承早已断绝,他自身亦浑浑噩噩,只知本能地守护此地,驱赶生人。”
正说话间,窗外骤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呜咽声,似哭似笑,由远及近,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院中游荡、哀嚎。阴风大作,吹得门窗咯咯作响,油灯的火苗剧烈跳动,几乎熄灭。空气中温度骤降,呵气成霜,强烈的怨念如同冰针般刺向人的神魂。
“来了!”净坚低喝一声,长棍横握,愿力灌注,棍身泛起沉稳的金光,将侵袭厢房的阴寒怨气逼退。
净言亦凝神静气,指尖愿力流转,在门前虚空划过一个简单的净心符印,柔和的光芒散开,稳固心神,驱散邪祟。
然而,外面的呜咽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密集、尖锐,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抓挠门窗,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更有沉重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兵器拖地的摩擦声,甚至夹杂着战马的嘶鸣与士兵的喊杀声!光影扭曲,仿佛有古代的军阵在院中重现、厮杀!
这一切并非纯粹幻象,而是浓郁怨气与残留战场煞气结合,形成的“阴兵过境”异象,能直接冲击生灵神魂,修为不足者,顷刻便会神魂错乱,乃至被怨魂吞噬。
妙光王佛依旧静坐,对窗外的鬼哭神嚎恍若未闻。他微微抬起右手,食指凌空虚点,一缕凝练至极、蕴含着大清净、大安宁意境的慈悲愿力,无声无息地透出窗外,融入夜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佛光普照,没有庄严浩大的梵唱禅音。那缕愿力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所过之处,狂暴的怨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柔抚平,凄厉的呜咽声渐渐变得微弱、茫然,最终化为一声声解脱般的叹息,消散在夜风中。那些扭曲的光影、厮杀的幻象,也如同水面涟漪般缓缓平复。
院落重归死寂,但那种令人窒息的阴寒感却减轻了大半。
“老师神通无量。”净言松了口气,敬佩道。老师举手投足间化解怨气冲击,并非以力压服,而是以无上慈悲之心加以引导、度化,令其戾气自消。
“不过是安抚了表层怨气罢了。”妙光王佛微微摇头,“地底那邪念源头未除,此地便永无宁日。况且,方才一番动静,已打草惊蛇。”
他话音未落,后院枯井方向,陡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那声音非人非兽,充满了暴戾与邪恶!紧接着,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腐烂与死亡气息的黑烟从井口喷涌而出,黑烟之中,隐约可见一双猩红暴戾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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