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匕首的血槽往下淌,黏糊糊的,快握不住了。
江无花靠在半截焦黑的断墙后面,喘着粗气。
她看着外面。
外面,是碎木头,破砖瓦,还有横七竖八躺着的,分不清是谁的人。
空气里那股味道,她太熟悉了,血腥味混着火油和什么东西烧焦的糊味,沉甸甸地压下来,吸进嘴里都发苦。
她想起两天前,也是在这里,黑风坳那个狭窄的谷口。
他们忙活了一夜,挖了坑,设了绊索,搬来了石头,堆好了柴火,浇上了好不容易攒下的火油。
张豹还咧着嘴说,够那些秃驴牛鼻子喝一壶。
王婶偷偷把最后一个硬饼子塞给她,没说话,眼神里有点东西,她当时没细看。
然后呢?
然后少林的那些和尚,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步子迈得稳当,陷坑塌下去,他们脚尖一点,人就飘上来了,僧袍都没怎么沾土。
武当的道士,长剑一挥,碗口粗的滚木被剑气削得四处乱飞,没伤到人,反倒砸倒了自己这边几个躲闪不及的弟兄。
火箭射出去,落在那些高手身上,跟挠痒痒差不多,人家护身的气劲一荡,火就灭了。
周镖师喊了一声“撤!”,声音没落,一道灰影闪过,他喉咙就多了个洞,拄着的拐杖还没倒,人已经没气了。
张豹红着眼冲上去,刀还没劈下,连人带刀被拍飞出去,撞在石头上,再没起来。
王婶……
她没看见王婶怎么没的,乱糟糟的,好像是被谁一脚踢中了心口,哼都没哼一声。
死了。
都死了。
她带着人拼死抵抗,边打边退,退到这个曾经算是据点的小镇。
白云镇。
可人家根本没打算留活路。
少林、武当、青城、崆峒……
那些穿着各色门派服饰的人,像笼子一样围过来。
她的人,像野草一样被割倒。
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说好了要一起闯出个名堂的人,现在都成了地上的尸体,凉的,硬的。
一点浪花都没激起。
她甚至看到那个慕容家的信使,远远站在一处高坡上,穿着干净的绸缎袍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像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猴戏。
她当时还想冲过去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可现在,她连这点力气都没了。
问什么?
慕容家要的是乱,乱到他们能伸手捞好处。
她江无花,不过是他们随手丢出去引狗的骨头,狗咬完了,骨头也就没用了。
她握紧了匕首,李长生给的那把。
灰扑扑的,还是老样子。
她靠着这玩意儿,杀了多少人?从漕帮的堂主,再到后来那些挡路的、不服管的……
可今天,它好像没那么好用了。
匕首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
逃?
她试过。
带着剩下几个还能动的,想从镇子后面那条小路走。
可路口站着几个峨眉派的女尼,手里拿着剑,眼神比剑还冷。
另一边,是崆峒派的人,堵得死死的。
没路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点铁锈味,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溅到脸上的。
她看着远处那些慢慢围过来的人影,僧袍,道服,劲装……
一个个衣冠楚楚,正气凛然。
她忽然有点想笑。
这就是正道?
这就是替天行道?
她扶着断墙,慢慢站起来。
腿有点软,但还能撑住。
她把匕首在衣服上擦了擦,擦不掉上面的血,反而抹得更花了。
那就来吧。
她对自己说。
死也得咬下他们一块肉。
……
尸体。
大多是穿着南境边军号衣的尸体,粗略数去,有三四百具,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路上、路边草丛里。
血把黄土染成了暗红色,空气凝滞,只有还没死透的战马偶尔发出一两声悲鸣。
燕十三拄着剑,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青布袍子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最深的一处在左肩,血肉翻卷,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滴在脚下的土地上。
他脸上也挂了彩,一道血痕从额角划到下颌。
手里的剑,断了,只剩下半截,断口参差不齐。
他对面,十几步外,冷云舒也没好到哪里去。
校尉盔甲上布满了刀剑砍劈的痕迹,胸甲凹陷下去一块,嘴角渗着血。
他握着刀,那把李长生寄来的刀,刀身依旧暗沉,只是上面沾满了血,顺着血槽汇聚到刀尖,一滴,一滴,往下落。
他握刀的手很稳,但微微颤抖的小臂肌肉暴露了他的消耗。
五百边军,此刻还站着的,不足百人,远远围着,不敢上前,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们看着那个拦路的男人,像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个人,一把剑,硬生生挡住了他们五百人的冲锋,杀了他们几百个弟兄,还把冷校尉逼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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