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怀恩的雷霆之怒和那冰冷的警告,如同一盆彻骨的冰水,将两人从头浇到脚。回到那间狭小、堆满卷宗、弥漫着陈旧墨香和尘土气息的廨署内,沉重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桌上摊开的,依旧是关于两起模仿“天火案”的现场勘察记录、仵作格目和受害者背景调查,字里行间充斥着焦糊味、血腥气和难以言喻的绝望。
林晏烦躁地将一份卷宗重重合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郑侍郎就差把‘到此为止’四个字刻在我们脑门上了!岳祠那条线……算是彻底断了。面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除了我们狼狈逃命的痕迹,什么都没留下。那枚透骨锥……”他苦笑一下,“岳祠的人绝不会让我们再进去,更别说提取证物了。” 那枚钉在柱子上的致命凶器,此刻恐怕早已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余尘坐在他对面,肩头的伤处经过简单包扎,依旧隐隐作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异常清醒。他没有看那些卷宗,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云层,看到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听到林晏的话,他缓缓转过头,眼神深处那冰封的冷静之下,锐利的光芒并未熄灭,反而更加凝聚。
“岳祠的线是断了,”余尘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但模仿者……还没有断。”
“嗯?”林晏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模仿,必有目的。”余尘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梳理混乱的思绪,“凶手不惜冒着被严查的风险,模仿十几年前那场震动天下的‘天火案’,绝不会只是为了杀人放火那么简单。他在传递某种信息,满足某种病态的欲望,或者……要达到某种更深层的目的。”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极其锐利,如同淬火的针尖,“要理解模仿者的动机,要预测他下一步的行动,甚至找到他可能存在的破绽……我们或许不该只盯着眼前这两起案子本身。”
林晏的眼神亮了起来,他瞬间捕捉到了余尘话中的关键:“你的意思是……回溯源头?去挖当年真正的‘天火案’?”
“不错。”余尘重重地点了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必须挖!而且要挖得足够深!当年的受害者是谁?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联?他们被选中的原因是什么?凶手(当年的真凶)又是基于何种心态、何种逻辑犯下那等滔天罪行?这些尘封的细节,或许就是解开今日模仿者动机的钥匙!甚至……”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能帮我们看清,那个在岳祠出现、与‘天火案’似乎也有关联的面具人,到底在图谋什么!模仿者、面具人、当年的旧案……这三者之间,一定有一条我们尚未发现的、致命的连线!”
这个思路如同在绝境中劈开了一道缝隙。林晏精神一振,连日来的憋闷和压抑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立刻起身,开始在廨署内堆积如山的卷宗架和落满灰尘的档案柜里翻找。然而,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翻遍了所有能接触到的档案目录,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没有……”林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挫败,他拿着一份泛黄的目录册,手指点在上面,“按照规制,涉及谋逆、震动朝野的大案,卷宗应当永久封存于大理寺秘档库或刑部甲字库。但我查遍了近二十年的甲等重案目录,‘天火案’……根本没有录入!名字都找不到!” 这太反常了。如此惊天大案,就算结果惨烈,卷宗也该留存以供后世警戒,怎会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被彻底抹去?
余尘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眼中只有更深的寒意:“‘天火案’……当年牵扯太广,死人太多,连主审的几位重臣都……”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林晏完全明白。那场大火不仅焚毁了无数生命,也焚毁了与之相关的太多秘密和牵连,最终成为朝堂上讳莫如深的禁忌。官方记录被刻意抹除或封存在常人根本无法触及的地方,是意料之中。
林晏放下目录册,眉头紧锁,在狭小的廨署内来回踱步。阳光艰难地透过高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忽然,他停下脚步,眼神闪烁,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面上的路走不通……”林晏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那就只能走‘暗线’了。我有一个……不太合规矩的门路。或许能接触到一些封存在……不该存放之地的‘孤本’。”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门路,但那凝重的表情和“不该存放之地”几个字,已足以说明其风险与代价。动用这种关系,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余尘深深地看着他,没有问细节,只是缓缓地点了下头。无声的默契和沉重的信任在两人之间流淌。为了真相,为了撕开那笼罩而来的庞大阴影,他们别无选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汴京诡谲录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汴京诡谲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