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被焦虑和不安无限拉长。窗外的日影一点点西斜,廨署内空气沉闷。余尘强迫自己翻阅着那些模仿案的卷宗,试图寻找新的灵感,但那些字迹在眼前跳动,却难以真正进入脑海。林晏则坐立不安,不时起身踱步,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终于,在暮色四合,衙署内点起灯火之时,廨署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低级书吏服饰、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飞快地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掩上。来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将一个用深青色粗布严密包裹、约莫半尺长、三指厚的方形之物,无声地塞到林晏手中,随即又如同影子般迅速退了出去,整个过程不过几息,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林晏捧着那布包,感觉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托着千钧重担。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桌案前,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放在桌上。余尘早已无声地站到了他身边,两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那布包上,屏住了呼吸。
林晏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一层层解开那深青色的粗布。粗布之下,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薄木匣。打开木匣,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旧纸张、樟脑和地下库房特有的阴冷霉味扑面而来。
匣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卷用陈旧发黄的桑皮纸包裹、以褪色暗红丝线捆扎的卷宗。纸张边缘已经磨损卷曲,颜色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深褐,仿佛干涸的血迹。那暗红的丝线,也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这就是被尘封了十数年、沾满了无数冤魂血泪的“天火案”绝密卷宗!
林晏看了余尘一眼,后者眼神凝重地点点头。林晏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暗红的丝线,如同在解开一个来自地狱的封印。他缓缓展开外层包裹的桑皮纸,露出了里面厚厚一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卷宗内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人凑在昏黄的灯火下,摒住呼吸,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逐行扫过那些密密麻麻、记录着当年炼狱般惨状和冰冷调查过程的文字。受害者名单、财产籍没记录、邻里证言、仵作的验尸格目(尽管大部分尸体已无法辨认)……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字里行间充斥着焦臭、血腥和无尽的绝望。
余尘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记录虽然详尽,但大多是他通过其他隐秘渠道早已了解到的内容,并未触及当年惨案最核心的、未被公开的谜团——凶手选择目标的依据是什么?那些受害者之间,除了非富即贵、与当时被清算的“戾太子”或多或少有些关联外,是否还有更隐秘的共性?
卷宗一页页翻过,就在余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以为此行又将徒劳无功之时,他的目光猛地顿住了!
这一页记录的,是其中一位受害者——时任国子监司业(副职)薛明远——的背景调查。在记录其近期活动的部分,一行小字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窜入余尘的视线:
“……据其家仆王三供述,案发前七日,薛司业曾于深夜秘密前往太学‘崇文阁’,参与一次闭门清谈,归家后神色凝重,似有隐忧。然问及,则讳莫如深,只言乃‘探讨经义’……”
太学?崇文阁?深夜闭门清谈?
余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他飞快地翻动后面的卷宗!
又一页,受害者是一位富商,其背景调查的夹缝中有一句不起眼的备注:“……该商贾虽不通文墨,然其独子于案发前月余,曾高价购得一份据称为‘太学秘藏、前朝孤本’之《禹贡山川异志》手抄残卷……”
再一页,受害者是一位致仕的工部老侍郎,其记录末尾附有一笔:“……侍郎致仕后,颇好金石碑拓。案发前约两月,曾托人于太学‘博古斋’内摹得一方古碑残拓,拓文古奥难解,疑为前朝禁物……”
一个,两个,三个……
余尘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翻动卷宗的速度越来越快!灯火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瞳孔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跳跃,而是从头开始,更加仔细、更加缓慢地重新审阅每一份受害者记录,尤其是案发前数月内的活动细节!
没有错!并非所有受害者都明确记录,但在那些未被刻意抹除或忽略的、细微到极致的角落缝隙里,他找到了!
七位核心受害者中的五位,在案发前的一到三个月内,都曾以各种方式,或直接、或间接,接触过太学(国子监)内部流出的东西!或是参与了一次神秘的闭门集会(地点多在“崇文阁”、“博古斋”这类非公开场所),或是得到了一份来源指向太学的“特殊文献”(孤本、手抄残卷、禁书拓文)!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撕裂黑夜的惨白闪电!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天火案”,受害者被选中的关键线索,竟然就隐藏在这里——太学!这个天下文脉所系、清流汇聚的最高学府!
这个从未被公开、被刻意掩盖的细节,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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