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郑怀恩粗暴地打断他,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证据呢?凶徒呢?就凭你们空口白牙?岳祠守卫赶去时,只看到一片狼藉的礼器!你们所谓的‘凶徒’,可有留下丝毫踪迹?可有活口?可有证物?!”他步步紧逼,目光如炬,“倒是你们!擅闯圣地,行为不端,扰乱祭祀重地,证据确凿!岳祠祭酒大人的弹劾奏章,天不亮就递到了御史台!你们让本官,让整个大理寺,如何自处?!”
他猛地一拍旁边的桌案,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案上的笔架都跳了一下:“本官再问你们一遍,昨夜,你们究竟去岳祠做什么?!”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锁住余尘,“余评事,你肩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莫不是与守卫起了冲突?!” 最后一句,已是诛心之问,暗示他们可能暴力抗拒守卫,罪上加罪。
林晏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是铁了心要将此事定性为“擅闯惊扰”,根本不想听任何关于面具人的解释。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余尘。余尘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深处翻涌着屈辱、愤怒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林晏知道,此刻若再提面具人,只会被斥为推卸责任、编造借口,甚至可能被扣上更重的罪名。他用力握了握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压下翻腾的气血,低下头,声音艰涩:“卑职……与余评事,是收到一条模糊线报,疑与‘天火案’有关,指向岳祠附近。因线报模糊,不敢确凿,故未及时上报,只想着先暗中查探一番,以免打草惊蛇。未料……未料在祠内迷路,不慎撞倒礼器,惊扰圣地守卫,实乃……实乃卑职二人鲁莽失察之罪!” 他将“线报”含糊其辞,把“动手”说成“迷路撞倒”,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鲁莽失察”上。
“线报?”郑怀恩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但也并未深究其来源。他的目的本就不在追究线报真假。他冰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带着审视和警告:“‘天火案’!这才是陛下钦点、大理寺当前的头等要案!数日之内,连发两起,手段凶残,模仿前朝逆案,震动朝野,人心惶惶!陛下震怒,严旨限期破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而你们!放着眼前迫在眉睫的滔天凶案不去查,不去抓那模仿行凶的狂徒,反而节外生枝,擅闯岳祠,惹下这等祸事,给整个衙门招来弹劾非议!你们是想让整个大理寺都跟着你们陪葬吗?!”
他走到书案后,并未坐下,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形成巨大的压迫感,目光如电,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两人心上:“本官最后警告你们一次:收心!敛性!把你们所有的精力,都给本官放在‘天火案’模仿凶徒的抓捕上!岳祠之事,到此为止!若再让本官知道你们擅自追查与‘天火案’无关之事,再敢给大理寺招惹是非……”
郑怀恩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缓缓吐出最后的判词:“休怪本官不讲情面,即刻剥夺尔等办案之权,交有司议处!听明白了吗?!”
剥夺办案权!交有司议处!
这八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余尘和林晏心头。这意味着他们将彻底失去追查“天火案”和那神秘面具人的资格,甚至可能面临牢狱之灾。郑怀恩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岳祠之事,水太深,背后的势力绝非他们二人可以触碰。他是在用最严厉的方式勒令他们回头,勒令他们只做那“天火案”表面上的文章。
“卑职……明白。”林晏艰难地低下头,声音干涩。
余尘依旧沉默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微微颤抖着。他肩头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那被强行压制、却如同毒火般在心底焚烧的不甘与愤怒。
“滚出去!”郑怀恩厌恶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两只惹人厌烦的苍蝇。
两人躬身,沉默地退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签押房。沉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郑怀恩冰冷的视线,却无法隔绝那无处不在的庞大压力。走廊里光线昏暗,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怕了。”一直沉默的余尘忽然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
林晏猛地转头看他。
余尘缓缓抬起头,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疯狂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封的冷静,但那冰层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彻骨的寒意。他看着林晏,一字一句道:“他怕的不是我们查案不力,他怕的是我们……碰到不该碰的东西。岳祠,还有那个面具人背后牵扯的东西,连他郑怀恩……都忌惮三分。”
林晏心头剧震。郑怀恩的强硬与反常,此刻被余尘点破,那刻意回避“面具人”、急于将事情定性压下的态度,不正是一种恐惧的表现吗?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更浊,更凶险。一只无形的大手,已经清晰地悬在了他们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将他们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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