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夜色初临,一辆裹挟着一路风尘的马车缓缓驶入吴三桂驻扎于滇西县城的中军大营。
营门卫兵见是先前遣出的探马,验明信物后便径直放行。马车甫一停稳,胡三便掀帘而下,一身青缎长衫已被山路尘土染得灰败,梳理齐整的八字胡也凌乱不堪,唯有双目透着探得“实情”的笃定,步履匆匆地直奔中军大帐。
此时的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四壁悬挂的西南舆图在火光映照下脉络清晰。吴三桂斜倚于铺陈虎皮的座椅上,手中摩挲着一枚雕龙和田玉佩,指尖划过纹路间的棱角,眼神深邃如潭,似在琢磨着棋局般的局势。帐侧软榻之上,陈圆圆身着月白色素裙,长发以碧玉簪松挽,神情恬静。帐外晚风穿隙而过,吹动烛火摇曳,将二人身影投射于帐壁,忽明忽暗,平添几分诡谲。
“启禀平西王,属下幸不辱命,探查归来!”胡三躬身入帐,声音裹挟着旅途的疲惫,却难掩几分邀功的亢奋。
吴三桂抬眸扫过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哦?朱由榔残部究竟在边境弄些什么名堂,细细说来。”
“回王爷,属下潜入青溪村、乱石村等六处村落,观之甚详!”胡三挺直身躯,语气斩钉截铁,“那朱由榔所部,如今已无半分军旅气象,彻头彻尾沦为农耕之辈,别说整军抗敌,怕是连兵戈之事都已抛诸脑后!”
他上前半步,将所见所闻娓娓道来,细节描摹得极为详尽:“属下于青溪村外潜伏半日,亲眼见其将近六千兵力拆解殆尽,分作四十队散驻各村,每队仅百五十余人,连规整的营寨都无,径直借住民宅空屋。将士们终日扛锄执锹,或打理新植烟苗,或协助村民开垦荒地,自始至终未闻一次集合号角,更无操练之举!”
“更有甚者,”胡三面露不屑,声调微微拔高,“属下见数名士兵将铠甲弃于柴房,任凭尘埃覆染,自身则身着粗布短打劳作,泥污溅身亦毫不在意,与当地农户别无二致。更有一年轻士卒,竟扛着锄头追逐田鼠,嬉闹不止,哪里还有半分军人的肃杀之气?”
吴三桂闻言,手中玉佩的摩挲动作稍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示意他继续禀报。
胡三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续道:“属下假意商贩,与村中老农闲谈得知,小朝廷已窘迫至极,竟至皇后亲率宫女上山采撷野菜充饥,随行仅两名侍卫,境况之寒酸,令人侧目。”
“将士们更是苦不堪言,”胡三语气中添了几分幸灾乐祸,“老农言,此辈已三月未得军饷,私下怨声载道,只因乱世之中无处可去,才暂且留驻种烟,苟延残喘。更有老兵私下议论,若再无饷银,便索性逃归故里务农,断不与朱由榔一同挨饿受冻。”
陈圆圆闻言,停住捻动佛珠的手指,秀眉微蹙,语气中满是困惑:“此事倒是蹊跷。朱由榔既不遣人向王爷示好求饶,亦不整饬军备以备抵御,反倒一心扑在种烟之上。即便走投无路欲以农耕谋生,亦当遣心腹前来通款,表明无反意之心,令王爷放下戒心,方可安心经营。他这般毫无防备,难道不惧王爷趁机进兵,将其一举荡平?实在令人费解。”
吴三桂听罢,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洪亮震得帐内烛火剧烈摇曳,帐顶灯笼亦随之晃动。“费解?圆圆,你是太过仁善,将此等庸碌之辈想得过于复杂了!”
他收敛笑意,眼神中满是不屑,缓缓开口:“这朱由榔,本就非帝王之才!其父乃桂王朱常瀛,属宗室旁支,按规制,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这一脉。他自幼便以闲散王爷之子自居,从未受过系统的帝王教育,胸无韬略,腹无良谋,不过是个耽于享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罢了!”
“当年南明局势危殆,吴贞毓等文臣无计可施,才将他推上皇位,美其名曰‘有尧舜之姿’,实则不过是找个傀儡充数,安抚人心罢了!”吴三桂端起桌上热茶,抿了一口,语气愈发笃定,“他登基之后,始终为权臣所把持,从未有过亲政之机。如今沦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做出此等糊涂决策,实属意料之中!”
“更何况,”他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早已被马吉翔、李国泰二奸贼架空!此二人唯知弄权敛财,毫无忠君爱国之心,眼中唯有私利,哪里顾得上朱由榔的死活,更遑论大明的存亡!”
“属下此前亦有所闻,”胡三在旁附和,“明军自贵州溃逃至滇西,军饷拖欠已逾三月,逃兵络绎不绝,军中人心惶惶,随时有哗变之虞。前段时日,更有将领孙崇雅率部劫掠沿途官民,甚至波及朱由榔的临时行宫,滥杀随行从官,可见其内部早已分崩离析,一盘散沙!”
吴三桂颔首认同,对胡三的话颇为赞许:“所言极是!马吉翔、李国泰二贼,手握搜刮的民脂民膏,却吝啬于发放军饷,坐视军队溃散。如今穷途末路,才逼将士放下刀枪种烟,想来此计定是二贼所出,无非是欲借种烟牟利,中饱私囊罢了。朱由榔这个傀儡皇帝,不过是个摆设,根本无权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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