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裹着破头巾的老妇人佝偻着背,手里攥着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片,是征兵令。她枯槁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上面某个被油墨模糊的名字,浑浊的眼泪滚下来,立刻在脸颊上冻成两道冰痕。
郑海龙的目光掠过她,投向冬宫方向,他能想象得到,那孔雀石厅里此刻正觥筹交错。水晶吊灯的光芒一定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鱼子酱的咸腥、法国香槟的泡沫和贵妇人身上浓郁的香水味。
尼古拉二世那张神经质、眼下带着浓重乌青的脸,此刻大概正被酒精和狂热的谄媚熏得通红,陆军大臣苏霍姆利诺夫肥胖的身躯陷在丝绒椅子里,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他“神圣之瘸”军团的四十万勇士是如何渴望着用残缺的腿踏平柏林的土地……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郑海龙的思绪,街角,一队士兵正艰难地列队行进,“左——右——左!” 带队的年轻士官嘶哑地喊着号子,声音在寒风里显得单薄而怪异。
士兵们竭力跟上节奏,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身体明显的倾斜和摇晃,他们的膝盖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弯曲缓冲,僵硬地杵着,每一次迈步,整条腿都像生锈的铁棍一样直直甩出去,再沉重地砸在冻硬的雪地上。
他混入一队等待调拨的士兵,登上了开往西线边境的运兵列车,车厢是冰冷的铁皮罐子,弥漫着劣质烟草、汗馊味、机油和绝望混杂的污浊气息,士兵们挤坐在硬邦邦的长条木椅上,随着车厢的晃动而机械地摇晃着身体。
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轮碾过铁轨接缝时发出的、永无止境的“哐当——哐当”声,像是为这趟通往地狱的旅程敲着丧钟,郑海龙缩在角落,用破帽子半遮着脸,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列昂尼德家的小子,才十六,也被征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对面角落响起,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乡音,“他娘哭瞎了眼,抱着征兵官的腿,被宪兵一枪托砸开了……”
“喀山那边在抢粮,当兵的用刺刀对着自己人……”另一个声音接话,像破风箱在喘息。
沉默,只有车轮的噪音。
“……赤龙军的子弹……”一个更年轻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死寂,“……只碎膝盖……疼是疼,可……可至少命还在……家里的信,还能收到……”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淹没在车轮的轰鸣里。
郑海龙身旁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一直闭着眼假寐,此刻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说话的年轻人,又像穿透了他,望向虚空。
他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脏污的小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一枚劣质的、漆皮剥落的铁质勋章。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那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沙俄鹰徽。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赤龙军的子弹……只碎膝盖……”他重复着年轻人的话,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沙皇的勋章……却要人命……” 他猛地攥紧勋章,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枚廉价的小铁片仿佛有千钧重。
“勋章……换抚恤金……给娃买块黑面包……都换不来……” 他把勋章狠狠攥在手心,又颓然松开,任由它掉落在肮脏的车厢地板上,发出微不足道的轻响。他重新闭上眼,头重重靠在冰冷的车壁上,仿佛刚才那几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车厢里再次陷入更深的死寂,只有老兵粗重压抑的呼吸和那枚躺在污秽地板上的铁质勋章,无声地控诉着。
列车在深夜抵达边境附近一个巨大的军用编组站,郑海龙随着人流挤下冰冷刺骨的车厢踏板,双脚踩在覆盖着厚厚煤灰和冰雪的站台上,寒气瞬间穿透薄薄的靴底,直刺骨髓。编组站如同一个钢铁巨兽的巢穴,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在弥漫的蒸汽和雪雾中狂乱地扫射,切割出无数晃动的光斑和深重的阴影。
空气里充斥着烧煤的硫磺味、机油味、金属锈蚀味和士兵身上散发出的浓重体味。蒸汽机车的嘶吼、调度员沙哑的哨音、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军官的呵斥、士兵麻木的应答……各种噪音混杂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轰鸣,撞击着耳膜。
站台上堆满了等待装车的物资,成捆的步枪、木箱装着的弹药、堆积如山的灰色军粮罐头、用油布覆盖着的野战炮粗短的炮管……像一座座冰冷的坟丘。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坟场边缘,郑海龙看到了它们——那些让冬宫贵族们寄予厚望的钢铁怪兽。
它们被随意地停放在一处未清理积雪的岔道上,涂着英式特有的黄绿相间迷彩,在探照灯光下显得格外扎眼。这就是英国人送来的厚礼——“英吉利·骑士”机枪战车。它们的外形与赤龙军的“白虎·轻骑兵”有几分神似,较高的底盘,硕大的轮子,密封的外壳,顶着一挺马克沁重机枪。
但走近细看,粗糙的工艺和寒酸的用料便暴露无遗,对方甚至都懒得喷漆,焊接的缝隙像丑陋的蜈蚣爬满车身,钢板薄得似乎用手指就能按出凹痕,所谓的装甲,更像是糊弄人的铁皮罐头,几个沙俄的装甲兵正围着其中一辆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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