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入梅的那天,陈望舒把藤椅搬到屋檐下。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藤条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无数根细针在缝补时光。她想起老匠人说的话:“藤是活的,你对它好,它就长得旺。”
母亲端来盆栀子花,放在藤椅旁。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到藤条上,顺着“人”字纹的沟壑往下淌,在椅面的凹陷处积成个小小的水洼。陈望舒伸手蘸了点水,凉丝丝的,突然看见水洼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外公坐在藤椅上,手里摇着蒲扇,而她蹲在旁边,给阿黄梳毛。
“望舒,递块抹布来。”母亲的声音让她回过神,转头看见母亲正擦着藤椅的扶手,那里沾着片栀子花的花瓣。“你外公最喜栀子花,说这花香不呛人,像过日子,淡淡的甜。”
雨停后,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藤椅镀上层金边。陈望舒坐在上面,听见藤条在轻轻“咯吱”,像在伸懒腰。屋檐的水顺着瓦当滴下来,“滴答、滴答”,和藤椅的声响凑成了段不成调的曲子,倒比收音机里的歌更入耳。
她从书架上翻出本旧相册,找到那张外公和藤椅的合影——照片里的外公头发还没全白,穿着的确良衬衫,手里举着串枇杷,藤椅的扶手上,正放着盆小小的栀子花。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只是当年的小丫头,已经能接住外公递来的枇杷了。
十
暑假时,表妹带着孩子来玩。三岁的小侄子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地扑向藤椅,伸手就要抓扶手上的玻璃奖杯。陈望舒赶紧拦住,把他抱到椅面上坐好,“这是太外公的椅子,要轻轻坐哦。”
小侄子听不懂,却乖乖地蜷在椅面的凹陷里,像只刚出窝的小猫。藤椅“咯吱”响了声,仿佛在配合他的重量。表妹举着手机拍照,“你看这孩子,倒像跟这椅子有缘,坐上去就不闹了。”
陈望舒看着小侄子揪着藤条玩,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坐在外公腿上,把藤条当成秋千荡,外公的手紧紧护着她的腰,藤椅“咯吱咯吱”地喊,却从没让她摔过。阳光透过葡萄架落在椅面上,把小侄子的影子和藤条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晕染的水墨画。
傍晚给小侄子洗澡,发现他的裤腿上沾着点青绿色的粉末——是藤椅缝隙里的青苔。母亲笑着说:“这椅子是认亲呢,把它的‘绿衣裳’都蹭给孩子了。”陈望舒摸着那点青苔的痕迹,突然觉得,所谓传承,大概就是这样:外公的藤椅,沾过她的口水,沾过阿黄的毛,现在又沾了小侄子的衣角,把日子串成了条扯不断的藤。
十一
中秋那天,全家在院子里摆了桌。藤椅被挪到月亮底下,椅面上摆着块月饼,是外公爱吃的五仁馅。陈望舒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听母亲讲外公年轻时的事——他当年在厂里当木工,下班就躲在柴火房编藤椅,“说是给未来的闺女坐,结果生了你妈,后来又有了你,倒真成了传家宝。”
月光落在藤条的“人”字纹上,像给每个笔画都镀了银。陈望舒咬了口月饼,五仁的香混着藤椅的草木气,突然明白外公为什么总说“日子要像藤椅,编得密才漏不了福”。那些交错的藤条,不就是家人的牵挂吗?你绕着我,我缠着你,再大的风雨,也拆不散。
夜里起了风,藤椅被吹得轻轻晃,扶手撞在葡萄架上,发出“咚咚”的响,像有人在敲门。陈望舒起身去搬,手指刚碰到藤条,就听见头顶传来“扑棱”声——是只夜鹭落在葡萄架上,正歪头看着她,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颗星。
“是外公派来的吧?”她对着夜鹭轻声说,藤椅“咯吱”响了声,像是在应和。她把月饼掰了块放在椅面的凹陷里,“外公,尝尝今年的新月饼。”风卷着月饼的甜香飘过,远处传来邻居家的笑声,混着藤椅的轻响,像首温柔的催眠曲。
十二
深秋的枇杷叶落了满地,陈望舒蹲在树下扫叶,看见藤椅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一直伸到树根处。她突然想给藤椅做件“衣裳”,就像外公当年冬天给它垫棉垫那样。找了块奶奶留下的蓝印花布,裁成合适的大小,铺在椅面上,布角垂下来,倒像藤椅穿了条新裙子。
社区又来征集旧物故事,陈望舒写了篇短文,题目叫《藤椅记得》。里面写外公的蒲扇,写阿黄的尾巴,写她掉在椅缝里的乳牙,写那些“咯吱”声里藏着的笑。编辑打电话来说要配图,她选了张藤椅在月光下的照片,椅面上的蓝印花布泛着柔光,像块安静的海。
文章发表那天,陈望舒把报纸铺在藤椅上。阳光透过布角的花纹,在字里行间投下小小的蓝花,像给每个字都戴了朵勋章。母亲拿着放大镜逐字读,读到“藤条的‘人’字纹里,住着外公的温度”时,突然红了眼眶,“你外公要是看见,肯定会说‘咱望舒写得比枇杷蜜还甜’。”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陈望舒给藤椅裹上蓝印花布,像给它盖了条小被子。藤条在布下轻轻“咯吱”,像在说“暖和”。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枇杷树的枝桠在暮色里摇晃,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来不会真正离开,它们会变成藤椅的纹路,变成栀子花的香,变成字里行间的暖,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悄悄陪着你。
就像外公,他还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等她放学回家,等她把新写的诗念给他听,等那声熟悉的“咯吱”响,漫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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