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拍打在毓庆宫的窗棂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谁在暗处低语。朱翊钧坐在铺着狼皮褥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份漕运清单,目光却落在窗外 —— 那棵百年的老槐树,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像只伸向天空的手。
“万岁爷,骆百户回来了!” 小李子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手里的铜盆晃得厉害,里面的热水溅出来,在金砖地上烫出点点白痕。他刚从宫门口跑回来,靴底还沾着宫外的尘土。
朱翊钧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漕运清单 “啪” 地掉在案上。一个月了,骆思恭带着他的嘱托微服私访,杳无音信。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让东厂的人查了无数次,得到的消息都是 “骆百户一行平安,正在江南巡查”。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没底 —— 江南是张居正的地盘,那些门生故吏盘根错节,骆思恭一个锦衣卫百户,怕是寸步难行。
“人呢?” 朱翊钧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龙纹令牌 —— 那是他给骆思恭的信物,说是 “遇到难处,亮这个”,可真遇到张居正的人,这令牌管用吗?
“在…… 在外头候着,还带了个人来。” 小李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看样子,像是个农户,穿得…… 挺破的。”
朱翊钧皱了皱眉,心里大概有了数。他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
殿门被推开,冷风裹挟着一股寒气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骆思恭走在前面,玄色的飞鱼服上沾满了尘土,原本鲜亮的料子变得灰蒙蒙的,眼角带着明显的淤青,像是跟人打过架。他身后跟着个瘦小的汉子,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满是冻疮和伤痕,手里紧紧攥着个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臣参见陛下。” 骆思恭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那农户见状,也跟着 “噗通” 一声跪下,动作太急,膝盖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听得人牙酸。他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颧骨高耸,嘴唇干裂,眼睛里布满血丝,浑浊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
“草民…… 草民王二牛,叩见陛下!” 农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苏州口音,含混不清,却透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绝望。
朱翊钧的目光落在王二牛手里的东西上 —— 那是张折叠起来的纸,边缘已经磨损发黑,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王二牛颤抖着将纸展开,原来是张地契。黄麻纸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毛笔写着 “苏州府吴县王二牛家传良田三亩”,盖着鲜红的官府大印。可地契的一角被撕去了,上面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黑字:“充公”。
“陛下,您看看,您看看啊!” 王二牛将地契高高举起,手臂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这是俺家传了三代的地,就因为张相的门生,苏州知府王道行说这是‘官田’,就给抢走了!不光是俺家,俺们村一百多亩良田,都被他抢了去,分给了他的亲戚!”
“张相的门生?” 朱翊钧的声音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拿起地契,指尖触到那鲜红的大印,烫得像火。王道行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 上个月的政绩册上,苏州知府王道行因为 “推行新政得力”,还被张居正点名表扬过。
“是啊!就是张相的门生!” 王二牛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俺们去告官,告到巡抚那里,可巡抚也是张相的人,根本不管!还打了俺们一顿,说俺们诬告上官……”
他说着,撩起自己的粗布短褂,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陛下,您看看,这就是告官的下场…… 草民实在没办法了,听说有位大人在查这事,就一路跟着来了,求陛下为俺们做主啊!”
朱翊钧的指尖在 “充公” 两个字上重重划过,黄麻纸被戳出个白痕。他想起张居正推行的 “一条鞭法”,说要 “清丈土地,均平赋税”,可这清丈土地,清的原来是百姓的私田?这均平赋税,均的原来是把百姓的地抢走,分给自己的亲戚?
“骆思恭,” 朱翊钧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骆思恭,声音冷得像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思恭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陛下,臣在苏州微服私访时,确实查到王道行借清丈土地之名,强占民田。他把百姓的私田说成是‘无主官田’,然后分给自己的亲戚和门生。王二牛所在的王家村,一百二十三亩良田,被抢了一百一十亩,剩下的都是些盐碱地,根本种不出粮食。”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百姓不服,去苏州府衙告状,反被王道行以‘抗缴官田’的罪名毒打。他们又去江南巡抚衙门告状,可巡抚李世达是张居正的同年,不仅不受理,还下令封锁消息,不让此事外传。若不是臣乔装成货郎,恐怕也查不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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