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城如同一颗被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西境这片沉寂太久的土地上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而这涟漪的中心,正蓬勃跳动着一颗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心脏。
城墙之内,秩序与生机交织。获得自由的昔日奴隶们,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光彩,以近乎赎罪般的热情投入到新家园的建设中。他们平整街道,修建沟渠,开垦荒地,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未来的虔诚。这种发自内心的动力,远比皮鞭和恫吓更为持久和强大。
新招募的各类人才开始在各自领域崭露头角。赫伯特几乎住在了试验田边,他引入的豆科植物与岩薯的间作模式初见成效,土壤的板结情况有所改善,那片象征着生命的绿色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扩张。吉尔伯特的机械工坊成了城内最热闹的地方之一,齿轮的咬合声、锤击金属的脆响、以及老工匠兴奋的讲解声不绝于耳。他已经拿出了改进后的重型弩炮图纸,声称能将射程和装填速度提升三成,并开始着手设计一套利用水力驱动的矿石破碎机,若能成功,将极大提升矿场效率。索菲亚的实验室则总是飘散着奇异的草药香气,她对蓝髓藓的深入研究取得了突破,成功分离出了一种活性成分,并在动物实验中证实了对辐射损伤的显着修复作用,虽然距离人体应用还有距离,但已是曙光在前。甚至连那位神秘的学者墨利诺厄,在获得楚离的有限度信任后,也提供了一些关于附近区域能量流动周期的观测笔记,虽然晦涩,却为楚离理解周遭环境提供了新的视角。
市场上,来自埃斯特拉达家族领地的优质木材、帝国腹地的彩色布匹和雪白盐巴,与星陨城自产的昏黄水晶原矿、初步提纯的能量水晶碎片、以及索菲亚实验室流出的、效果卓越的初级外伤药膏进行着日益频繁的交换。一种微弱但坚韧的经济脉搏已经开始跳动,金币和以物易物的喧嚣,取代了往日的死寂与绝望。
领民们脸上的麻木早已被希望驱散,他们开始敢于规划明天,讨论着在规划好的居住区内申请一块地基,盘算着送孩子去即将建成的公共学堂识字。对领主楚离的拥戴,已经从最初的敬畏,逐渐转变为发自内心的信赖与感激。这座新城,正以令人瞠目的速度,褪去荒凉的外衣,显露出繁荣的雏形。
然而,在这片看似蒸蒸日上、烈火烹油的景象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霍亨瓦尔德家族徽记印记的阴风,已经开始在城墙的垛口间、在熙攘的市井缝隙中悄然盘旋,试图寻找着可以侵蚀的裂缝。
西境总督府所在的“磐石堡垒”霍亨瓦尔德城,坐落于西境相对富庶的中央盆地,扼守着通往帝国腹地的咽喉要道。总督理查德·范·霍亨瓦尔德侯爵,是一位年近五旬、以老谋深算和手段酷烈着称的实权贵族。他的家族世代经营西境,历经数代人的经营、联姻与征战,早已将这片广袤的土地视为不容他人染指的禁脔和霍亨瓦尔德家族荣耀的基石。楚离的横空出世,星陨城的迅猛崛起,以及那两道石破天惊的《废奴令》与《招贤令》,在他眼中,无异于一根野蛮生长的毒刺,不仅钉入了他的势力范围,更是在公然挑战霍亨瓦尔德家族在西境不容置疑的权威,甚至动摇着他所理解的、维系帝国稳定的根本秩序。
装饰着家族猎豹咆哮纹章的厚重书房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税务参事李文正垂首躬身,站在那张象征着权力与历史的巨大红木书桌前,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汇聚成滴,沿着鬓角滑落。他战战兢兢地,几乎一字不落地复述着他在星陨城的所见所闻,尤其是楚离那番毫不妥协的强硬表态,那份近乎羞辱的定额税款方案,以及那座给他留下深刻心理阴影的、防御森严得不像边陲之地的雄城。
“……大人,那楚离,简直狂妄得不可理喻!他麾下兵甲精良,士气高昂,绝非寻常乌合之众。其城防体系……下官虽不通军务,也能看出那棱堡、瓮城之设计,暗合杀戮至理,绝非寻常工匠所能为。而且,他们不仅拒不配合核查,还大放厥词,言语间对帝国法度和总督府权威……颇有轻慢之意。更甚者,他们颁布的《废奴令》,解放所有奴隶,此举在西境各部族中已引起私下非议;那《招贤令》更是鱼龙混杂,招揽各方人员,不论出身过往,长此以往,恐成藏污纳垢之所,祸乱之源啊!”李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出于对总督怒火的恐惧,也是回想起星陨城那冰冷秩序时的心有余悸。
理查德总督靠在高背椅上,身体微微后仰,笼罩在从彩色玻璃窗透过的、显得有些阴郁的光线中。他面容瘦削,颧骨高耸,一双深陷的眼窝里,灰色的瞳孔锐利如准备扑食的猎鹰。他静静地听着,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而压抑的“笃笃”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李文的心尖上。熟悉总督脾性的人都知道,这近乎死寂的平静之下,酝酿着的将是何等可怕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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