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黑石城的夯土城墙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金色，城门口那两尊风化严重的石狮子龇牙咧嘴，像极了这座边陲小城的狰狞底色。李彻牵着瘦骨嶙峋的老马，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衣衫褴褛却眼神坚毅的流民，在守城士兵的白眼中走进了城门。
“李哥，这地方看着就瘆人。”王二柱紧了紧怀里的破布包，里面裹着他们从瘟疫村带出来的最后一点草药，“你看那些当兵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李彻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扫过城门口张贴的告示。泛黄的麻纸上用朱砂写着“严防北戎奸细”“流民收容需缴纳入城费”等字样，落款是黑石城县令周显，旁边还盖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朱印。
“入城费一人五十文，车马另算。”守城校尉斜着眼打量着这群流民，手里的鞭子在掌心啪嗒作响，“没钱？没钱就给老子滚回戈壁滩喝西北风去！”
李彻从怀里摸出五两碎银子，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二十三人，外加一匹马，够不够？”
校尉的眼睛瞬间直了，贪婪地盯着银子：“够够够！这位爷一看就是贵人，里面请里面请！”他麻利地接过银子揣进怀里，亲自掀开车帘般的城门布，“您是去驿站还是找客栈？小的给您指路！”
“驿站。”李彻淡淡道。他很清楚，在这种地方露财既是危险也是必要，没钱寸步难行，有钱才能敲开第一道门。
黑石城的街道比想象中更破败，坑坑洼洼的土路被马蹄踩出深深的辙痕，两旁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偶尔有几个面黄肌瘦的行人路过，都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劣质烧酒的混合气味，远处传来铁匠铺的叮当声，却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萧条。
“爷，前面就是驿站了。”校尉殷勤地指路，只见街角处一座相对完好的院落，门口挂着“黑石驿”的木牌，只是油漆剥落，看着有些凄凉。
刚走到驿站门口，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就带着两个家仆迎了上来，三角眼在李彻一行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那五两银子带来的校尉身上。
“王校尉，这是你的亲戚？”男人阴阳怪气地问，手指上的玉扳指在阳光下晃眼。
王校尉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赵掌柜说笑了，这是刚从关内来的贵人，要住驿站。”
被称作赵掌柜的男人——赵老虎，黑石城最大的粮商，也是出了名的地头蛇——冷笑一声：“贵人？我看是流放犯还差不多！驿站早就住满了，要住店去城外破庙！”
李彻皱眉：“朝廷设立驿站，本就是为过往官员商旅提供便利，你凭什么不让进？”
“凭什么？”赵老虎上前一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彻脸上，“就凭这黑石城，老子说了算！周县令都得给我三分面子，你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流放犯，也敢跟老子叫板？”
王二柱气得发抖，握紧了手里的扁担：“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哟呵，还有个敢顶嘴的？”赵老虎身后的家仆立刻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推搡王二柱。
“住手！”李彻沉声喝止，眼神冷得像北地的寒冰，“我劝你最好想清楚，耽误了朝廷要务，你担待得起吗？”
赵老虎被他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仗着在黑石城的势力，硬着头皮道：“朝廷要务？我看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吧！来人，把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给我赶出去！”
就在家仆要动手的时候，驿站里匆匆跑出来一个驿丞，穿着半旧的官服，对着赵老虎拱手道：“赵掌柜息怒，这位确实是有通关文牒的，是……是去北疆任职的李文书。”
赵老虎一愣：“任职？流放犯还能任职？”他一把抢过驿丞手里的文牒，歪歪扭扭地看着上面的字，虽然认不全，但鲜红的官印做不了假。
李彻趁机道：“我奉兵部令，前往黑石城协助防务，你阻碍公务，按律当斩。”
赵老虎额头冒出冷汗，他虽然横行霸道，但也知道官差的厉害，尤其是这种带着兵部文书的，背后指不定有什么靠山。但他又拉不下脸，梗着脖子道：“就算你是官差，驿站也确实满了，总不能让我把客人赶出去吧？”
“不需要赶人。”李彻指了指驿站院子角落里的几间破旧厢房，“那里空着，我们住就行。”
赵老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几间房早就漏风漏雨，平时用来堆杂物的，他立刻笑道：“行！既然李文书不嫌弃，那就住那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驿站的规矩不能破，食宿自理，每月还要缴纳一贯钱的管理费。”
这明显是故意刁难，一贯钱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两个月的生活费。驿丞在旁边急得直使眼色，却不敢作声。
李彻却爽快答应：“可以。但我也有个规矩，我的人住进来之后，不准任何人无故骚扰，否则——”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赵老虎腰间的玉佩，“小心祸从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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