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的深圳,像被扔进了火炉,柏油路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连空气都带着黏腻的焦灼。深圳市公安局坪山分局的大厅里,空调冷气再足,也压不住一对中年夫妻身上的沉郁,女人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浸透水的樱桃,眼角的细纹里还嵌着未干的泪痕,男人脊背微驼,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被汗水浸出黄渍,双手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警官,我们……我们来认亲。”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每一个字都颤巍巍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床巴掌大的小棉被,针脚细密,天蓝色的被面已经洗得发灰,边角处磨出了细细的棉絮。旁边压着两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粉雕玉琢的婴儿,裹着同款小棉被,嘴角还沾着奶渍,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是小军,我们的儿子。”男人补充道,声音沙哑,“1999年丢的,那时候他才五个月大。这被子,是我爱人连夜给缝的,他走的时候就裹着这个。”
大厅里的人都安静下来,目光落在那床小棉被和旧照片上。谁都知道,在打拐办的认亲室里,每一件旧物都藏着一段撕心裂肺的过往。这对夫妻,男的叫张东华,女的叫王艳华,来自江西赣南的小山村,为了寻找被拐的儿子张小军,他们已经在山河间奔波了整整二十年。
此刻,他们坐在认亲室的长椅上,手心全是冷汗。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这二十年来破碎的希望。王艳华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小棉被的针脚,那是她怀着小军时,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的,针脚里绣着“平安”两个小字,如今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
“会找到的,艳华。”张东华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眼神却有些飘忽。这二十年里,他说过无数次这句话,从最初的坚定,到后来的迟疑,再到如今的自我安慰。他口袋里揣着一沓厚厚的寻人启事,纸页都已卷边,上面的“张小军”三个字,被他用钢笔描了无数遍,墨痕层层叠叠,像刻在心上的烙印。
时间倒回1999年的春天,那时候的深圳还带着一股子野蛮生长的劲儿,高楼在尘土里拔地而起,来自全国各地的务工者像潮水般涌来,张东华和王艳华就是其中的两滴。他们坐着绿皮火车,颠簸了三十多个小时,从江西老家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当时王艳华刚生下小军不久,孩子软乎乎的一小团,抱在怀里像揣着个暖炉。
为了多挣点钱,张东华在坪山一家五金厂找了份钳工的活儿,每天钻在满是机油味的车间里,抡着扳手一干就是十二个小时,手上的茧子磨了一层又一层。王艳华看着丈夫累得倒头就睡,心疼得夜里偷偷抹眼泪。他们租住在城中村的一栋老居民楼里,二十平米的小单间,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就再也容不下多余的家具。楼下是喧闹的菜市场,楼上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孩子的哭闹声,空气中永远混杂着油烟、汗水和潮湿的霉味。
“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扛着。”王艳华咬了咬牙,发现出租屋旁边有间闲置的小门面,不足五平米,刚好能摆一个货架。她跟房东软磨硬泡,以每月一百块的租金盘了下来,开了家小卖部,卖些油盐酱醋、烟酒零食,还有给工友们准备的毛巾、肥皂。白天她抱着小军看店,晚上等张东华回来,就着昏暗的灯泡算账,账本上的数字一笔一划都记得清清楚楚,多挣一块钱,就能给孩子多买一罐奶粉。
为了增加收入,王艳华还在小卖部门口立了块木板,用红漆写着“房东招租,成功介绍提成10元”。那时候城中村的租客流动性大,招租的生意不算少,每成一单,她就能给小军买两袋进口饼干。每次拿到提成,她都先塞进小军的小口袋里,看着孩子攥着皱巴巴的纸币咯咯笑,她就觉得浑身都有劲儿。
1999年5月12号下午,深圳下过一场短暂的雷阵雨,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王艳华抱着小军坐在小卖部的竹椅上,孩子刚喝完奶,小脸红扑扑的,正揪着她的衣角玩。突然,一个背着行李包的男青年走了过来,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额头上沾着汗,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大姐,请问这儿有房子租吗?”男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四川口音。
王艳华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有啊,楼上还有两间空房,我带你去看看?”十块钱的提成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足够给小军买一套新的连体衣了。
她刚要抱着孩子起身,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艳华姐,你要带租客看房啊?孩子给我吧,我帮你看着。”
来人是周显海,也是这栋楼的租客,四川南充人,在附近的电子厂上班,住了快三个月了。他经常来小卖部买烟,每次都要逗逗小军,有时候王艳华忙着算账,他还会主动帮着抱孩子。小军也特别喜欢他,只要周显海一伸手,不管正哭得多厉害,立马就收住眼泪,小胳膊小腿还会兴奋地蹬着。有一次王艳华要去菜市场买菜,刚好周显海休息,就帮她看了两个小时孩子,回来时小军正趴在他怀里啃手指,笑得口水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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