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樟城的春天来得迫不及待。老樟树一夜之间爆出新芽,嫩绿的碎叶在枝头颤动,像无数刚睁开的眼睛。苏北推开窗,湿润的空气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涌进来,他深深呼吸,感到某种蛰伏一冬的东西正在苏醒。
这种苏醒不止在自然里。
基金会在李想的带领下,进入了一个更精耕细作的阶段。十五周年展览带来的关注度逐渐沉淀为实实在在的支持——几家注重社会责任的企业主动寻求合作,几位资深教育学者自愿担任顾问,甚至有两所师范院校提出共建实习基地。
但真正让苏北在意的,是来自基层的变化。
正月十六,陈校长打来电话,声音里压抑着兴奋:“苏先生,您得来一趟。有点特别的事。”
苏北到村小学时,发现操场上聚集了不少村民,男女老少都有。王婆婆、周老伯他们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孩子们。陈校长迎上来,低声解释:“都是自发来的。说想为学校做点事。”
原来,老人们春节期间走亲访友,把孩子们做的手工、画的画、唱戏的视频拿给人看。很多外出打工的年轻人第一次知道,自己家乡的小学有了草编课、风筝课、戏曲课。有人感慨:“我小时候要是有这些就好了。”更多人问:“能帮忙做点什么?”
于是就有了这场特殊的“座谈会”。没有领导讲话,没有流程安排,大家就搬着小板凳坐在操场上。阳光很好,老樟树的影子斜斜地铺在地上。
一个在外做装修的汉子先开口:“我别的没有,有力气。学校有什么要修的、要建的,说一声,我周末回来干。”
开小超市的妇女说:“我可以定期捐点文具、零食。不多,是个心意。”
最让苏北意外的是几个年轻人——他们是在外读大学或刚工作的“北翼学子”,春节回家听说这事,特意赶过来。
“我是学设计的,”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说,“可以帮学校做宣传册、活动海报。免费。”
“我是程序员,”一个清瘦的男生推推眼镜,“可以做个简单的网站,展示孩子们的作品。”
“我在幼儿园工作,”另一个女孩声音温柔,“可以分享一些幼儿教育的经验。”
王婆婆颤巍巍地站起来,旁边的小孙女赶紧扶住她。“我老婆子没什么本事,就会编个篮子。”她的声音不大,但操场上很安静,“但我有句话想说:这些课,不能停。”
她环视着在场的年轻人:“你们在外面见世面,好。但别忘了,根在这里。孩子们学这些,不是要他们将来都当手艺人,是要他们知道,咱们这片土地上,有过什么样的活法。”
周老伯也站起来,手里拿着那只“小传”风筝。“我这风筝,不值钱。但教孩子做风筝的这几个月,我睡得特别踏实。好像……好像这辈子没白活。”
老人们的话朴素,却像石子投入池塘,漾开层层涟漪。那个做程序的男生忽然说:“其实我们可以做得更多。比如,把王婆婆编篮子的过程拍成视频,配上解说,放到网上。让更多人看到。”
“对!”设计专业的姑娘眼睛亮了,“还可以做系列。周爷爷的风筝,刘爷爷的竹编,李奶奶的玉米皮编织……每个手艺一个专题。”
“孩子们的作品也可以义卖,”超市老板娘说,“放我店里,卖的钱还投给学校。”
讨论越来越热烈,从简单的帮忙,发展到如何系统性地支持、记录、传播这些正在消逝的乡村智慧。苏北坐在人群边缘,听着,偶尔在本子上记几笔。陈校长凑过来,小声问:“苏先生,您看这……”
“好事。”苏北放下笔,“但要记住:主体是村民和孩子们,我们只是 facilitator——提供一点支持,搭建一些平台,但具体怎么做,让他们自己决定。”
“那基金会要介入吗?”
“要,但换个方式。”苏北看着阳光下热烈讨论的人们,“不再是‘我们帮助你们’,而是‘我们一起做点什么’。资金可以支持,但决策权要下放。比如,他们想拍视频,我们可以提供设备和技术指导,但拍什么、怎么拍,他们定。”
陈校长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天下午,形成了几个具体的计划:成立“乡村记忆”小组,负责记录老手艺;开设“周末工坊”,请有特长的村民轮流来教课;建立“小小传承人”奖励机制,鼓励深入学习某项手艺的孩子。
沐阳全程坐在爸爸身边,眼睛瞪得大大的。回家路上,他问:“爸爸,为什么大家突然都想帮忙了?”
“因为人们看到了价值。”苏北推着自行车,让孩子坐在前杠,“以前大家觉得这些老手艺过时了,没用了。但现在,看到孩子们学得那么开心,看到老人们那么投入,突然发现——这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这是关于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的问题。”
孩子想了想:“就像发现家里有个宝贝,以前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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