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瓦檐上积了半夜,终于压垮了那道老裂缝。
咔——
哑女正将最后一捧紫花干收进陶瓮,梁上突然炸响。
她抬头时,半块青瓦裹着碎木片地砸下来,在地上摔成星芒状的碎片。
泥灰簌簌落进她鬓角,她却没动,只伸手接住一片飘到眼前的木屑——那上面还留着三十年前她用炭笔歪歪扭扭刻的二字。
风从新裂的梁隙灌进来,吹得陶瓮里的紫花干沙沙作响。
哑女弯腰抱起铺盖卷,把竹席往内室挪了三步。
床头的陶盆一声磕在门槛上,她也不捡,只取来半人高的陶瓮倒扣在漏雨处。
雨水顺着瓮沿流进盆底,叮咚声里,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不是风,是倒影。
她眨了眨眼。
陶盆里的水光里,映出个穿月白衫子的身影。
那人身量比她高半头,右手虚虚护在她额前,像是要替她挡什么。
哑女的指尖颤了颤,伸到水面上,倒影里的手也跟着抬起来,指腹几乎要贴上她的。
是那年......她喉咙发紧,你替我挡蛇毒的夜。
三十年前的暴雨突然涌进记忆。
她跪在泥水里咳血,眼前发黑时被人拦腰拽起,月白衣袖扫过她嘴角的血。
那时她还不会说话,只能抓着对方的衣角哭,而对方的掌心始终按在她后心,温热的气流转进她经脉,把蛇毒一点点逼出指尖。
陶盆里的倒影晃了晃,三息后便散作水纹。
哑女伸手接住一滴漏下的雨,水珠子从指缝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水花。
她抬手抚过潮湿的墙皮,墙灰沾了满掌,却笑得眼尾细纹都堆在一起:原来你不是怕屋子塌,是等我们敢......住在不完整的屋檐下。
风穿堂而过,吹得梁上的青藤晃了晃。
那株她去年春天随手插在墙缝里的野藤,此刻正顺着新裂的梁隙往上爬,叶尖滴下的水落在陶盆里,叮咚声像极了心跳。
与此同时,北境的晨雾刚散。
师父!桥心这道裂——
弟子的惊呼声撞碎了山谷的寂静。
青年站在断桥中央,看着脚下那道深可及骨的裂缝,袖中手指轻轻蜷起。
三个月前他收到殷璃留的信,信上只画了道裂开的桥,旁边写着听其声,莫补其形。
此刻他望着弟子手中泛着灵光的灵木,突然想起昨夜梦里,有个穿月白衫的身影站在裂桥上,说:你总怕它塌,可它若连疼都没尝过,怎知该往哪处长?
收了灵木。他解下腰间陶埙,指腹抚过埙身的刻痕——那是殷璃亲手替他刻的《听脉调》谱。
弟子愣住:可这裂......
青年将陶埙凑到唇边,首音破空而出。
清越的乐声撞进桥缝里,像是往深潭投了颗石子。
青年闭着眼,感知随着乐声钻进裂缝深处——那里有他从前用术法强行粘合的灵胶,此刻正随着乐声簌簌剥落;有桥基下沉睡的地脉,正随着乐声轻轻震颤;还有被他用符咒镇压了三年的断木,此刻竟发出新芽的脆响。
咔嚓!
一块碎石从裂缝里掉下来,砸在他脚边。
弟子倒抽冷气,他却笑了。
乐声一转,第二音裹着风钻进桥骨,那些被灵胶强行粘合的断口突然地松开,又在松开的刹那,自有新的石纹顺着地脉生长的方向蔓延开来。
乐声止时,青年睁眼。
脚下的裂缝依然狰狞,却不再有碎石往下掉。
桥基下的地脉震颤声透过鞋底传来,像在说我站得稳。
桥要自己学会站。他将陶埙收进袖中,转身走向目瞪口呆的弟子,就像人要自己学会疼。
当夜,风过断桥时带起了哨音。
那哨音里裹着细碎的震颤,像有人在说:承重律在此,归你了。
乱葬岗的晨光是被一阵声惊醒的。
焚典后人之子从床上弹起来,看见墙上祖训的刻痕正顺着砖缝裂开。医不叩门,道不贱卖八个字,此刻像被无形的手撕开,金粉混着墙灰扑簌簌往下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灰堆。
他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门一声开了。
父亲端着新凿的木板走进来,板上还沾着木屑。
他没看墙上的裂痕,只把木板靠在墙边:旧字压得太久,该松口气了。
不补?儿子指着墙上的碎痕,那是祖训......
祖训是活的。父亲摸出凿子,在新板上轻轻敲了两下,你看这墙——他抬头时,晨光正从裂开的墙缝里钻进来,照在新板上。
儿子顺着看过去,只见木板上隐约浮出半行字,随着光线移动明灭:反灸法,以裂引气......
她不是来修墙。父亲用指腹抚过那行隐字,是来教我们,裂了也能透光。
父子相视而笑时,极北的晨霜刚爬上草尖。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娃蹲在裂谷边缘,赤着脚往地缝里塞蒲公英。
她的小胸脯一起一伏,显然在练息。
老巫医躲在岩石后,眯眼盯着小娃脚边的地脉——那道他三年前用符咒封死的裂谷,此刻正随着小娃的呼吸轻轻震颤,像是要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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