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暴雨不知在何时已然停歇,连风也仿佛凝滞不动。王寡妇家的土屋内,唯有一盏油灯静静燃烧,昏黄的光晕将阿阮与接生婆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不定,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者。
产妇王氏的呻吟早已转为断断续续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夹杂着痰音,仿佛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气都耗去她所剩无几的力气。汗水彻底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紧贴在消瘦的身躯上。她的面色依旧灰败的骇人,令人心疼。而眉心那一点由阿阮鲜血绘就的“破煞镇魂印”,却如暗夜中不灭的微小火种,顽强地护住她心脉间最后一丝微弱的阳气。这或许是母亲的天性,一定要让孩子平安出世。
“就快了……再使一把劲……”阿阮半跪在床尾,双手稳稳托住产妇,她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犹如一股奇异地力量,可以驱散产妇剧烈的痛楚,清晰传入王氏心中,给她勇气。“跟着我,吸气——屏住——用力!往下走!孩子正要出来,你在给他开路!”
她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在产道口。那里,一小片湿漉漉、沾着血丝的黑色胎发,正随着产妇每一次的竭尽全力,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外显露。
“看到头了!头出来了!”缩在墙角的接生婆此刻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声音里混杂着惊惧与突如其来的希望,慌忙转身去端准备好的温水与干净软布。
“别急!”阿阮立刻出声制止,视线仍未离开那一点黑色,“慢一些,顺着力道来!孩子自己也挣着命呢,不能硬拉!”
她左手依旧稳稳托护,右手却悄无声息地探入袖中,指尖触碰到一本贴身收藏、纸页早已泛黄卷边的古旧书册——《稳婆手札》残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气息仿佛通过指尖传递而来,稍稍驱散了她因接连施术而泛起的疲惫。这本世代相传的秘卷,是她一切“不合常理”手段的根源,也是她绝不可对外人言的秘密。
恰在此时,王氏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尖叫,拼尽了身体里最后的所有气力。伴随着更多羊水与血沫涌出,一个沾满胎脂与血污的小小头颅,终于完全滑出了产道!
“好!头出来了!就差最后一下了!”阿阮的声音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
王氏最后几乎是凭借母性的本能,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再次蜷起身体,发出一声闷吼,也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哧——”
一声湿滑的轻响,一个小小的、浑身赤红的婴儿,如同终于挣脱了漫长束缚,完整地落入了阿阮早已铺垫好的、厚厚叠起的柔软草纸上。
然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屋内只剩下王氏破碎的喘息和接生婆陡然屏住的呼吸。
那婴儿浑身湿漉,皮肤皱缩,透着骇人的青紫色,小小的身躯毫无动静,软软地瘫在那里,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泥偶。左肩胛骨的位置,一个墨色的、清晰的蛇形胎记盘踞其上,蛇首微昂,鳞片细密,在摇曳的烛光下栩栩如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没……没气儿了?”接生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恐惧瞬间从心底涌出漫廷全身,“夭寿啊……到底还是……鬼胎索命啊……”
屋外,似乎也隐隐传来压抑的唏嘘和绝望的叹息。
阿阮的心猛地收紧。她迅速清理婴儿的口鼻,并无异物阻塞。她将婴儿侧过身,轻轻拍打那冰冷瘦小的后背。一下,两下……依旧毫无声息。
那股曾被暂时驱散的阴寒之气,仿佛又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汇聚回来,屋内的烛火再次不明原因地摇曳起来,光线变得幽暗昏沉。屋顶的阴影角落里,似有若无的黑影又开始蠕动,无声地窥探着。
“不,不是没气。”阿阮的自言自语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她将婴儿小心放平,一只手轻轻按在那几乎感觉不到起伏的、冰冷的小胸膛上。她能感知到,一丝微弱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的生机,如同寒夜中的最后一粒火星,仍在那个小小心脏里顽强地存留着。
是“阴胎夺阳”留下的症结。胎儿在母腹中被阴煞之气侵蚀过久,初生时那口先天阳气不足,难以冲开生死关卡,点燃生命之火。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肉眼难辨的温润气息——这正是《稳婆手札》中所记载的“渡生气”秘法,以自身修炼积累的精气为引,助新生儿贯通生死玄关。她的指尖,轻轻点落在婴儿胸口正中的“膻中”穴上。
“天地有好生之德,阴阳有相济之理。回来吧,孩子,这里才是你该留的地方——”
她低声吟诵,声音轻柔似水,却蕴含着某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坚定力量。
就在她的指尖与婴儿皮肤相触的刹那——
“哇——!!!”
一声极其嘹亮、清越、甚至带着某种穿透性力量的啼哭,猛地从那小小的胸膛里爆发出来,炸破了满室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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