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破庙掉漆的门板上,噗噗闷响。风从墙缝里灌进来,带着股子香烛灰混着冻土腥的味儿。供桌早让人劈了当柴烧,就剩半截泥胎菩萨歪在墙角,半边脸让烟熏得黢黑。地上铺着层发霉的烂草垫子,潮气混着血腥和药渣子味,熏得人脑仁疼。
赵宸裹着件半旧的靛青棉袍,歪在草堆里。脸上那层靛蓝冰壳子裂得更厉害了,蜘蛛网似的纹路底下,筋肉一抽一抽,活像冻僵的毒蛇在皮底下钻。气儿弱得几乎听不见,就嘴角新糊的药膏子底下,偶尔渗出来点带着冰碴子的黑血丝。眼皮耷拉着,偶尔掀开条缝,里头那点血光黯得跟快烧尽的炭火似的。
高阳蜷在旁边,厚棉被裹得就露个发顶。老药头刚给她腿上换了药,裹伤布缠得死紧,可布底下,小腿肚子那块皮肉,靛蓝的印子跟活水似的,一股一股从脚腕子直往大腿根上漫。人昏着,眉头拧得死紧,偶尔喉咙里滚出半声压不住的抽气,听着都瘆人。
燕七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小脸熬得蜡黄,眼珠子抠抠着,里头全是红血丝。手里攥着半块硬得能硌掉牙的杂粮饼子,半天也没啃一口。
老药头佝偻着背,蹲在快要熄灭的火堆旁,拿根柴火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着余烬。火星子偶尔蹦起来,映着他那张枯树皮似的脸,浑浊的老眼盯着那点微弱的红光,眼神空得吓人。
庙外风雪呜咽,跟鬼哭似的。
“吱呀——”
破庙那扇歪斜的、糊着厚油纸的破木门,毫无征兆地,被风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子带着冰碴子的寒气猛地灌了进来,卷起地上的草屑和香灰。
火堆旁的老药头眼皮都没抬,依旧慢吞吞地拨着火。燕七却猛地一哆嗦,警惕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门外风雪弥漫,白茫茫一片。隐约可见一个瘦高的身影立在风雪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外头罩着件半旧的灰鼠皮斗篷,斗篷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瘦削的下巴和几缕被风吹乱的花白鬓角。那人手里似乎提着个长条形的旧木匣子,匣子边角磨得溜光。
那人没进来,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门口的风雪中,如同一个冻僵的影子。
燕七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看向老药头。老药头依旧没动,只是拨火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浑浊的老眼眯了眯,似乎嗅到了什么,鼻子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风雪卷着寒气,在门口打着旋儿。
那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一只枯瘦、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动作很轻,没带起半点风雪。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落在铺着烂草的地面上,竟没发出一点声响。
庙里的光线昏暗,火堆的光勉强能照亮他下半身。旧道袍的下摆沾着点泥雪,脚上是一双半旧的千层底布鞋,鞋帮子磨得起了毛边。他走到火堆旁,离老药头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依旧低着头,斗篷帽子遮着脸。
燕七紧张地盯着他,小身子绷得紧紧的。
老药头终于停下了拨火的动作,慢慢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向来人。他没说话,只是那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波动。
来人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篷帽子。
一张清瘦、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露了出来。眉毛很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眼窝深陷,眼珠是那种近乎透明的浅灰色,如同蒙尘的琉璃珠子,没什么神采,却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淡漠。鼻梁很高,嘴唇很薄,紧紧抿着,嘴角向下耷拉着,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悲苦相。最显眼的是他额头正中央,一道极细、却极深的竖纹,如同刀刻斧凿,几乎要延伸到发际线里。
他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年纪,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暮气,却像是活了百岁的朽木。
“监正大人?”老药头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干涩,“这风雪天…您老怎么摸到这破庙里来了?”
来人——钦天监监正袁守诚,那双浅灰色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扫过火堆旁佝偻的老药头,扫过墙角警惕的燕七,最后落在草堆里如同两尊冰封活尸的赵宸和高阳身上。他的目光在赵宸脸上那层妖异的靛蓝冰壳和高阳裹着厚布、却依旧透出搏动邪光的右腿上停留了片刻,浅灰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又迅速归于死寂。
他没回答老药头的话,只是缓缓抬起手中那个旧木匣子。
匣子是普通的桐木,漆皮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纹理。边角磨损得厉害,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袁守诚枯瘦的手指在匣子边缘摸索着,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他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构,指尖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动声。
匣盖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股极其清冷、仿佛带着星辉寒气的奇异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庙里的血腥和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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