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站在铜镜前时,镜中人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不是真的溃烂。是他指尖那枚浸了“腐肌水”的银针,正顺着颧骨的皮肤游走,将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蚀成一团模糊的青黑。药水带着股苦杏仁的气味,混着他刻意揉碎的“败絮花”粉末,在皮肉间生出种诡异的褶皱,像极了城西贫民窟里那个烂脸的乞丐。
“皮囊这东西,本就是给活人看的枷锁。”他对着镜中怪物扯了扯嘴角,溃烂的唇角裂开道血缝,却笑出声来,“天机阁的狗鼻子再灵,总不能闻出块腐肉里藏着颗跳动的心脏。”
三天前从乱葬岗逃出来时,他后心还插着半枚“透骨钉”。那钉子是天机阁“玉衡”的手笔,淬了“锁灵散”,每走一步都像有冰锥在骨髓里搅动。亏得红妆扔来的那包“换血草”,嚼着像吞玻璃碴子,却硬生生将钉上的毒素逼到了左臂——如今那截胳膊已肿得像段发面馒头,青黑色的脉络在皮肤下突突跳动,倒成了最好的伪装。
他褪下原本的玄色劲装,换上件打满补丁的灰布短褐。衣服是从乱葬岗那具刚烂到露骨的尸体上扒的,袖口还沾着半块没消化完的麦饼渣。沈醉抖了抖衣料,几只肥硕的虱子掉在地上,他抬脚碾死,听着甲壳碎裂的脆响,突然想起惊蛰以前说的话:“这世道,活着的不如死了的干净,干净的不如烂透的安全。”
正整理衣襟时,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沈醉反手将铜镜扣在桌上,短刃已抵在来人咽喉。
是红妆。她还是那身灰斗篷,兜帽下的白翳眼在昏光里泛着冷光,指尖捏着个油纸包:“城西‘鬼市’的‘易容膏’,比你的腐肌水稳妥。”
沈醉松开手,看着她将油纸包放在桌上。膏体是种浑浊的暗黄色,散发着陈年猪油混着松烟墨的气味。“你倒是消息灵通。”他用没肿的右手挑开纸包,“知道我要混进鬼市?”
“天机阁在城门贴了你的画像,悬赏三千两黄金。”红妆的视线扫过他溃烂的脸,白翳眼微微颤动,“画上人剑眉星目,倒比你本人像样些。”
“哦?”沈醉挑眉,溃烂的脸皮扯出道狰狞的纹路,“那红妆姑娘觉得,是画上的死人好看,还是我这活鬼顺眼?”
红妆没接话,只是从袖中摸出枚青铜环。环上刻着七道凹槽,正是天机阁杀手的身份令牌。“鬼市今晚开市,守门将只认这个。”她将铜环放在桌上,“但你得记住,进去后别碰穿黑绸衫的人,别喝巷尾的‘忘忧汤’,更别盯着‘骨瓷铺’的老板娘看——她的眼睛,能看穿三层皮囊。”
沈醉拿起铜环掂量着,环身冰凉,凹槽里还残留着点暗红的痕迹,像没擦净的血。“你倒是替我考虑得周全。”他突然笑了,“就不怕我进去后,顺手端了天机阁在鬼市的老巢?”
“你可以试试。”红妆的声音像碎冰落地,“鬼市深处的‘焚心炉’,此刻正缺个活人祭品。听说扔进炉里的人,魂魄会被炼化成灯油,能照亮天机阁的密道三十年。”
沈醉的指尖在铜环上顿了顿。他知道红妆不是在说笑。鬼市这地方,十年前他随影阁执行任务时来过一次,那会儿他还叫“初七”,是个连杀鸡都手抖的少年。他记得那天的月亮是红的,巷子里飘着煮人肉的香气,有个断腿的老鸨拉着他的袖子笑,说要给他找个“长着狐狸尾巴的姑娘”。
后来他才知道,那老鸨的舌头早被割了,说话的是藏在她喉咙里的蛊虫。
“时辰差不多了。”红妆看了眼窗外,夜色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从后院翻墙出去,左转第三个巷口有辆运粪车,车夫是自己人。”
沈醉没动,只是盯着她的白翳眼:“你费这么大劲帮我,到底想要什么?”
红妆的身形僵了一瞬,兜帽下的脸转向别处。“等你从鬼市拿到‘天衍图’的残卷,自然会知道。”她的声音轻了些,像被风吹散的蛛丝,“还有,这枚铜环……别弄丢了。”
说完,她转身掠出窗口,裙角扫过窗台的刹那,沈醉看见她斗篷下摆沾着片枯叶——那叶子边缘有锯齿状的缺口,是天机阁总坛后山特有的“噬心藤”。
沈醉捏着铜环走到窗边,看着红妆的身影消失在巷尾的阴影里。月光突然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了窗台上那片噬心藤叶,叶心竟刻着个极小的“囚”字。
他低笑一声,将铜环揣进怀里。这女人的话,十句里倒有九句是裹着蜜糖的刀子。但眼下,他确实需要这把刀。
后院的墙不高,沈醉踩着堆柴草翻过去时,左臂的肿痛突然加剧,像有无数条小蛇在咬噬骨头。他咬着牙没吭声,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恰好撞在那辆运粪车的车板上。
“啐!瞎了眼的东西!”车夫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回头啐了口唾沫,看清沈醉的脸时却猛地闭了嘴,转而低声道,“红姑交代过,上车。”
沈醉钻进车后的粪桶之间,恶臭瞬间将他包裹。这气味倒是比任何香料都管用,至少能盖过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缩在角落,看着车夫甩了甩鞭子,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极了那些被扔进焚心炉的冤魂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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