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沈醉突然停在一处岔路口。左边是通往城门的大道,人来人往,容易混在人群里脱身;右边是条窄巷,尽头是片废弃的染坊,据说里面闹鬼,很少有人去。
他犹豫了一瞬,转身走进了窄巷。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这是惊蛰教他的第一课,他记了十五年。
巷子里弥漫着股霉味,墙面上还留着当年染布的残迹,红的、蓝的、紫的,像凝固的血。沈醉的足尖踏在青石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腰间的短刃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轻响。
快到染坊门口时,他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像猫爪踩在棉花上,但瞒不过沈醉的耳朵——那是影阁杀手特有的步法,每一步都比常人慢半拍,为的是在出刀时蓄力。
沈醉没有回头,只是悄悄将短刃握在手里,指腹碾过刃上的缺口。他在等对方先动手,影阁的规矩,杀手从不偷袭无名之辈,总要先报上名号,像戏台上的将军亮身份。
果然,身后的人停住了脚步,声音像淬了冰:“影阁‘玄甲’,奉命取沈公子项上人头。”
沈醉缓缓转身,看见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男人手里握着柄弯刀,刀鞘上镶着七颗铜钉,是影阁“玄”字级杀手的标记。
“取我人头?”沈醉笑了,笑声在巷子里撞出回音,“你们影阁的人是不是记性不好?三个月前在断魂崖,我割了你们‘玄乙’的舌头,他现在还只能喝稀粥吧?”
玄甲的眼神骤然变冷,握刀的手紧了紧:“沈公子既然知道影阁的规矩,就该明白,欠了的总要还。”
“哦?那我倒要问问,”沈醉的指尖在短刃上敲了敲,“惊蛰的命,谁来还?”
玄甲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惊蛰是影阁的叛徒,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沈醉一步步逼近,眼底的笑意变成了冰,“他替影阁卖命二十年,杀了七十三个人,最后却被自己人背后捅刀子。这就是你们影阁的规矩?”
玄甲被他问得说不出话,突然暴喝一声,弯刀带着破空声劈了过来。沈醉侧身避开,短刃顺着刀身滑上去,直刺对方的咽喉。玄甲显然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仓促间后仰,短刃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皮生疼。
两人在窄巷里缠斗起来,弯刀的寒光和短刃的冷芒交织在一起,撞碎了墙上的残迹,红色的粉末飞扬起来,像漫天的血雨。沈醉的步法很刁钻,专往对方的死角钻,他知道影阁杀手的软肋——他们的下盘功夫远不如手上,只要绊住他们的腿,就赢了大半。
果然,在第三十七招时,沈醉故意卖了个破绽,让玄甲的弯刀逼近胸口。就在对方以为得手的瞬间,他猛地矮身,足尖踢向玄甲的膝弯。玄甲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沈醉趁机欺身而上,短刃抵住了他的咽喉。
“说,”沈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血腥味,“是谁派你来的?是影阁的老鬼,还是天机阁的人?”
玄甲的喉结动了动,眼神里却没有惧意,反而带着种诡异的狂热:“影阁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他突然笑了,笑声嘶哑,“沈公子以为杀了我就完了?你怀里的木盒,温家那丫头的命,还有《天衍图》的秘密……只要你活着一天,就别想摆脱这一切。”
沈醉的瞳孔微缩。对方知道温氏姑娘,还知道木盒和《天衍图》!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玄甲突然猛地撞向他的胸口,同时将手中的弯刀反手刺向自己的心脏。沈醉被撞得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弯刀没入玄甲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这是……影阁的‘死契’……”玄甲的声音越来越低,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笑,“只要我死了,就会有人……去取那丫头的命……你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
话音未落,他的头猛地歪向一边,彻底没了气息。
沈醉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玄甲的血顺着他的衣袖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他知道影阁的“死契”——杀手一旦任务失败,就会自尽,同时触发事先安排好的后手,将目标的亲友斩草除根。
温氏姑娘!
沈醉转身就往回跑,足尖几乎要擦着地面飞起来。巷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的心跳得像擂鼓,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出事!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回那座小院,翻墙而入时,却看见院子里空荡荡的,廊下的梅树还在,青石板上的痕迹还在,只是不见了温氏姑娘的身影。
灶间的门开着,锅里的水还温着,旁边放着个空碗,碗底还沾着点梅花羹的残渣。
沈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冲进正屋,又翻遍了柴房,都没有找到人。直到他走到院门口,才看见门槛上放着个东西——是温氏姑娘鬓边那朵梅苞,此刻已经绽开了半朵,花瓣上沾着点泥土,像被人匆忙丢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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