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京城笼罩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与寒意中。汀兰水榭内，苏挽月的心却如同被放在文火上灼烤。顾清风传来的消息像一根引线，连接着城隍庙下那条未知的、充满危险的秘道。她需要知道更多细节，需要与顾清风当面商议下一步的盯防策略，光靠消息传递太过迟缓且风险巨大。
然而，自上次险些被投毒后，苏挽月深知柳氏母女乃至其背后的黑手，绝不会放过任何监视和加害她的机会。白日里父亲书房的风波刚过，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汀兰水榭的动静。
“必须出去一趟。”苏挽月对挽星低语，眼神决绝，“但不能从正门走，也不能用府里的车马。”
挽星蹙眉：“小姐，太危险了！如今外面巡防营盘查得紧，周家说不定也派了人守在附近巷口。”
“顾先生约在城南的清水河畔，那里河道交错，巷道复杂，便于隐匿行踪。”苏挽月早已思虑周全，“我们换上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从后院那处年久失修、通往相邻废园的角门出去。你认得路，我们步行前往。”
这是无奈之下的冒险之举。挽星深知事关重大，不再劝阻，只是重重点头：“奴婢拼死也会护小姐周全！”
主仆二人迅速换上深灰色打着补丁的棉布裙袄，用布巾包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苏挽月将一把锋利的匕首藏于袖中，又将几枚应急的银钱和一小包迷药塞进挽星怀里。准备停当，两人如同夜色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角门，没入了废园的荒草残垣之中。
冬夜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她们专挑灯光昏暗、人迹罕至的小巷穿行，挽星在前引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京城的夜景与白日的繁华截然不同，寂静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萧条。偶尔有更夫敲梆的声音远远传来，或是野狗翻找垃圾的窸窣声，都让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再穿过一条相对宽敞的、通往清水河的巷子就能到达约定地点，异变陡生！
四五个穿着邋遢、满身酒气的彪形大汉从巷口的阴影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堵住了去路。为首一人满脸横肉，斜着眼睛打量着包裹严实的苏挽月和挽星，嘿嘿怪笑道：“哟，这大半夜的，两位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天寒地冻的，陪哥几个去喝两盅暖和暖和？”
挽星立刻上前一步，将苏挽月护在身后，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只是路过，让开！”
“路过？”另一个混混淫笑着逼近，“这身打扮，鬼鬼祟祟的，怕是哪家偷跑出来的丫鬟吧？跟爷回去，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说着，竟伸手要来抓挽星的胳膊。
苏挽月心中冰冷，这些人看似是寻常的地痞无赖，但出现的时机和地点太过巧合！很可能是周家派来，专门在这片区域巡逻，寻找她踪迹的！硬拼肯定吃亏，呼救更会暴露行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子另一头突然传来一个略显稚嫩却带着急切的声音：“官差来了！官差巡街到这边了！”
那几个混混闻言一惊，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暗处跑出来，对着巷子深处大喊：“快跑啊！官差抓赌了！”
混混们做贼心虚，一听“官差”二字，又见那人喊得真切，顿时有些慌乱。为首那个骂了句粗话，犹豫地看了一眼苏挽月二人，终究不敢冒险，一挥手：“晦气！快走！”几人骂骂咧咧地迅速消失在另一个巷口。
危机暂时解除。苏挽月和挽星都松了口气，这才看向那个出声解围的人。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袍，身形单薄，冻得鼻尖通红，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有神。他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木盒子，里面放着些笔墨纸砚，像个卖字为生的落魄书生。
那少年见地痞跑了，这才走上前，对着苏挽月二人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腼腆：“两位姑娘受惊了。那些是这一带的泼皮，专在夜间欺侮路人，姑娘们日后还需小心些。”
挽星连忙道谢：“多谢小哥出手相助！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叫石砚，石头的石，砚台的砚。就在这附近……摆摊替人写写书信混口饭吃。”
苏挽月打量着这个名叫石砚的少年，他虽衣衫褴褛，面对地痞时却机智勇敢（假称官差），言语也颇有礼数，不似寻常市井之徒。她心中微动，开口道：“石砚小哥，方才多亏了你。这点银钱，聊表谢意。”她示意挽星取出一块碎银子。
石砚却连忙摆手，脸色涨红：“使不得使不得！举手之劳，怎能收姑娘的钱！我……我虽穷，也不能平白受人恩惠。”他语气坚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高与骨气。
苏挽月见他如此，心中好感又增几分。她收起银子，温和道：“既如此，便多谢石砚小哥了。天色已晚，小哥也早些回去吧。”
石砚点点头，再次拱手，转身抱着他的木盒子，快步消失在了巷子深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瘦削。
“小姐，这少年……”挽星低声道。
“机灵，有胆识，且贫贱不移其志，是块可造之材。”苏挽月望着石砚消失的方向，心中已有了计较。如今她正值用人之际，尤其是需要可靠的外部眼线。这个偶然相遇的落魄少年，或许正是上天送来的一个机会。
“走吧，顾先生该等急了。”苏挽月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思绪。当务之急，还是城隍庙的秘道。只是，这个名叫石砚的少年，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主仆二人加快脚步，向着清水河畔赶去。雪夜的危机暂时化解，但更大的阴谋，仍在黑暗深处无声地酝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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