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夜,总是带着几分苍凉。来自西北戈壁的风刮过城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犹如这片土地千百年来未曾停息的悲歌。东宫之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李歆眼中愈加深沉的阴霾。
“殿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年迈的太子少傅崔延之颤声劝道,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抖动。
李歆猛地转身,玄色袍袖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从长计议?再议下去,西凉就要改姓陈了!”
他年仅二十二,面容继承了母亲羌族血统的深邃轮廓,眉宇间却凝聚着父亲李暠的书卷气。只是此刻,那双本应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
几个时辰前,安插在父王寝宫的眼线传来密报——李暠已决意归附北秦,甚至已暗中令人起草降表。
“北秦使者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太学?官职?”李歆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尖锐讽刺,“就为这些虚名,就要将祖父一手建立的基业拱手让人?”
殿内几位东宫属官面面相觑,无人敢接话。他们都是李歆精心选拔的年轻才俊,对太子收复河西、光复汉室的雄心壮志深信不疑。
“殿下,不如明日朝会再据理力争?”年轻的太子洗马张珩试探性问道,“陛下素来重视您的意见...”
“没用了!”李歆打断他,快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王宫的方向,“父王老了,失去了与北秦一战的勇气。他看不见那些门阀士族投向长安的渴望目光,听不见军中将士宁愿战死也不愿屈膝的呼声!”
他回想起三个月前与北凉世子沮渠兴国的会面。那个粗犷的胡人将领拍着他的肩膀,豪饮一碗马奶酒后说道:“你们汉人就是思虑太多!北秦陈衍不过一侥幸之徒,只要我们凉州联军合力,凭借祁连天险,何愁不能与之抗衡?”
当时李歆虽然不喜沮渠兴国的傲慢,但此话确实说进了他心坎里。凉州之地,民风彪悍,将士善战,凭什么要向一个凭借机巧手段崛起的暴发户低头?
“召集东宫卫队。”李歆突然下令,声音冷得像敦煌冬夜的寒冰。
崔延之骇然失色:“殿下!您这是要...”
“父王被奸佞小人蒙蔽,我不能再坐视不理。”李歆眼神坚定,已有决断,“今夜我要面见父王,请他收回成命。若他不肯...”
他没有说下去,但殿内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殿下三思!这是逼宫啊!”崔延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子相争,只会让北秦得益啊!”
李歆俯身扶起老臣,语气稍缓:“少傅,我这不是逼宫,是兵谏。为了西凉百年基业,为了不让祖父心血白流,我必须这么做。”
他转向侍卫长:“去,调集卫队,但要隐秘行事,不可惊动宫外守军。”
侍卫长领命而去,崔延之老泪纵横,却知再劝无用。张珩等年轻官员则面露激动之色,显然支持太子的决定。
然而李歆不知道的是,几乎在他决定调兵的同时,王宫深处的李暠正静静听着暗卫的汇报。
“歆儿还是太年轻了。”五十四岁的西凉王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一方古砚——那是他四十岁生日时,李歆亲手为他打磨的礼物。
“陛下,是否要提前控制太子?”暗卫首领低声问道。
李暠摇摇头,疲惫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楚:“不必。让他来,朕正好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作为西凉的开国之君,李暠并非懦弱无能之辈。年轻时他也曾跃马扬鞭,与吕光、段业等枭雄周旋,在乱世中硬生生开辟出一片天地。但年岁渐长,他看得更加明白——北秦之势已不可阻挡,陈衍能统一北方,绝非侥幸。
更重要的是,他暗中收到了北秦皇后慕容月的亲笔信。那位传奇女子在信中不仅承诺保全李氏宗族,更许以西凉文化自治的特权,甚至提出将来可在敦煌设立太学分院,由李暠亲自掌管。
“北秦要的是天下一统,而非毁灭文化。”慕容月在信中写道,“西凉文脉,汉家正统,皆系于公一念之间。”
这些话深深打动了文人出身的李暠。他深知,一旦开战,西凉数十年积累的文化典籍必将毁于战火,这是比失去王位更让他痛心的事。
“让宫门守卫放太子进来,但解除其随从武装。”李暠最终下令,“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得伤害太子。”
暗卫领命隐入黑暗。李暠独自坐在烛光下,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孤独。为王二十载,他总是在权衡,在妥协,在寻找那条最不坏的道路。或许儿子说得对,他确实失去了当年的锐气。
但锐气能当饭吃吗?能挡得住北秦的铁骑和那闻所未闻的恐怖火器吗?李暠想起探子回报中描述的姑臧城破之景——北凉引以为傲的城墙在震天雷的轰鸣中如纸糊般崩塌,这让他不寒而栗。
约莫一炷香后,东宫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但很快又归于平静。李暠知道,那是儿子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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