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断蔗为盟”,议定糖寮大计后,韦青蚨并未沉溺于与崔?私下茶叙的微醺暖意之中,亦未因产业蓝图而放松警惕。她深知,南疆的安宁从非理所当然,甜蜜的愿景需以铁与血来守护。尤其崔?此前警示,交趾探马活动日益猖獗,更令她心生凛惕。
这日清晨,天光未亮,韦青蚨便已起身。她换下昨日那身华丽的僮家盛装,穿上了一身便于山野行动的靛蓝箭袖短衣,下着扎脚裤,脚踏鹿皮软靴,长发利落地绾起,以一根银簪固定,外罩一件耐磨的深色披风。腰间悬挂着那柄锋利的腰刀,背上斜挎着父亲所赐的宝雕弓与箭囊。她眉宇间昨日那抹罕见的柔色已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锐利与沉静,宛如一只即将振翅出击的山鹰。
她召集了寨中十余名最精锐的勇士,皆是惯于穿林越涧、追踪伏击的好手。众人皆轻装简从,携带强弩、短刃、绳索及数日干粮。
“近日边境不宁,交趾鼠辈频频窥探。”韦青蚨声音不高,却清晰冷冽,“我等须往各处隘口、小路巡查一番,看看那些豺狼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记住,隐匿行踪,遇敌勿缠斗,以探查为主,速去速回。”
“是!达娅!”众勇士低声应诺,眼神中充满敬畏与忠诚。
一行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寨子,迅速没入晨雾缭绕的莽莽山林之中。
韦青蚨亲自率队,巡查的路线并非寻常官道,而是僮人世代行走、鲜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山径与边境隘口。这些地方,往往地势险峻,植被茂密,是非法越境、渗透侦察的绝佳通道。
他们攀爬陡峭的崖壁,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涧,穿梭于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韦青蚨目光如炬,仔细勘察着沿途的一切异常:泥地上是否留有非本地山民惯常穿戴的鞋印或马蹄铁痕?灌木丛是否有不自然的折断或挂擦?林间鸟兽的惊飞与鸣叫是否异常?
经验老到的猎人,能从最细微的痕迹中读出丰富的信息。
在一处临近界河的隐秘渡口,他们发现了篝火熄灭后不久的余烬,以及被丢弃的、并非本地制式的干粮包装。
在一段人迹罕至的古栈道旁,他们找到了几枚深深嵌入泥土的蹄印,从蹄铁形状与步幅看,绝非邕州军或寻常商队的马匹。
更在一处可俯瞰邕江军一处哨垒的山脊线上,他们发现了明显的潜伏与观察痕迹——被压伏的草丛、散落的果核,甚至还有一小截疑似弩箭上脱落的细小铜扣。
韦青蚨蹲下身,拈起那枚铜扣,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与僮人常用油脂不同的异域气息萦绕不散。她面色沉静,眼神却愈发冰寒。
“三拨人,至少五匹马,在此潜伏观察了不下半日。”她低声对身旁的勇士判断道,“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我方哨垒的换防规律与兵力配置来的。”
勇士们闻言,面色皆凝重起来。如此精准而深入的侦察,绝非寻常土匪或小股溃兵所能为,其背后必然是有组织的军事力量,且训练有素,目的性极强。
一路行来,类似的痕迹发现了不下七八处。交趾人的侦察范围之广、频率之高、胆子之大,远超以往。他们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从多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向邕州边境渗透、摸索,试图找出防线上最薄弱的环节。
午后,韦青蚨一行人悄然登上一处极为隐蔽的制高点。此处视野极佳,透过稀疏的林木,可遥遥望见界河对岸交趾李朝控制的山峦。远处,依稀可见交趾军镇模糊的轮廓,以及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
韦青蚨伏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之后,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只小巧的单筒“望远镜”(注:宋代已有“窥筒”,利用透镜望远,多为军用或富豪所用),仔细观察对岸动静。虽不能看得十分真切,但仍可隐约观察到对岸军镇似乎比往日更为忙碌,有人员车马调动的迹象,且在一些险要处,似乎增设了新的工事。
她放下窥筒,秀眉紧蹙。结合今日所见的种种侦察痕迹,一个清晰的判断在她心中形成:交趾人在经历了中秋前后的试探性进攻失败后,并未死心,反而加大了情报搜集的力度,其边境军镇亦在积极备战。他们像是在耐心地磨砺爪牙,等待着某个最佳时机,准备发动一次更猛烈、更致命的攻击。
“李佛玛……你究竟想干什么?”韦青蚨心中默念,一股沉重的压力感扑面而来。邕州刚刚呈现出的些许安定与发展气象,在这巨大的战争阴云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她不禁想到了那个在州衙中宵旰图治、试图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清瘦身影。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内部的积弊与隔阂,更是外部这头贪婪而强大的恶邻。
巡查完毕,韦青蚨毫不犹豫,立即率队返回。他们沿着另一条更快捷但也更险峻的小路,疾行如风。回到雷火峒时,已是夕阳西下。
她甚至来不及换下满身尘土的戎装,便径直来到父亲韦望山的竹楼,将今日所见所闻,详尽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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