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织天坊的桂树枝头凝成珠时,楚明正用银篦梳理萤纹锦上纠缠的萤绿线。少年的肩头落着几片桂花瓣,是清晨摇树收花时沾的,此刻被风一吹,花瓣飘落在芦苇荡纹上,与星砂光痕叠成小小的金影,像给苇叶镀了层秋。
“线要顺着香梳,”阿依古丽的声音从染缸边传来,她正用桂花汁调新的染料,小辫上的萤火虫灯笼换了串桂花香囊,是兰珠用新采的花缝的,“兰珠姐说桂香里的线会软,梳顺了能带着香走,织出的纹才像浸了蜜。”
楚明跟着桂香飘来的方向动银篦,萤绿线果然服帖了许多,顺着气流在布面织出道浅弧,恰好绕着荷塘的莲蓬,像给夏末的莲裹了层金纱。“你闻这味,”少年深吸了口气,线轴转动的轻响混着桂香,“比夏夜的萤纹多了点暖,像把凉丝丝的风都烘甜了。”
波斯少年牵着骆驼从晨雾里走来,驼峰上的毡包捆着束金桂,香气漫得老远,把雾都染甜了。“撒马尔罕的商队带了‘桂纹锦’,”他解开毡绳,里面的锦缎在光里泛着层金褐,布面的桂花瓣纹像刚从树上落的,“老织娘说这是用秋蚕的丝织的,纹里掺了桂花蜜,要接在萤纹锦旁,像萤落了桂花开。”
阿依古丽展开桂纹锦,花瓣纹恰好与芦苇荡的边缘相合,最密的花簇正对着莲蓬,像秋光落在夏的尾上。“能让桂纹往谷仓顶落吗?”少女的指尖在花瓣上点了点,桂花汁蹭在布面,像落了点碎金,“给暖仓撒层香,像去年的萤光化成了今年的桂。”
兰珠提着竹篮从回廊过来时,篮子里的陶罐盛着新酿的桂花酒,酒气混着花香漫开来,像团暖云。“江南的绣娘寄来的新丝线,”她把陶罐放在石桌上,线团缠着圈琥珀色,“说和桂花蜜混在一起纺,织‘秋仓纹’时能藏住甜,摸布时像触着晒透的谷,越冷越香。”她拿起缕琥珀线往桂纹锦的花缝里穿,丝线在光里颤,果然带起串极淡的金芒,像阳光落在花瓣上。
周明远扛着架新织机从工坊出来,机身上的桂槽里嵌着些干桂花,被他用酒气熏了熏,香得像座小酒坊。“小石头做的‘桂梭’,”老周把织机往地上一放,声音被桂香衬得格外沉,“梭身刻了花瓣纹,走线时会在布面留下金痕,像桂花真的落过。”他用桂梭在桂纹锦上试了试,果然织出片浅浅的金,与真花瓣的影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织哪是真。
小石头背着书箧从典籍阁跑下来时,书箧上的琉璃珠沾着桂花瓣,在晨光里泛着金,像串会发光的果。“楚大哥,兰珠姐,”他从书箧里掏出张带着桂香的织锦残片,上面的秋纹与桂纹锦能对上大半,“李老先生在归墟烽燧的桂树下找的,说这是‘秋养纹’,越沾秋露越香,和咱们现在织的桂纹锦像一个模子。”残片上的织线里裹着桂花蜜,摸上去黏黏的,像藏了口甜。
楚昭走进织天坊时,手里的青瓷碗盛着些新收的谷粒,被晨露泡得发胀,谷尖顶着点黄。“后院的谷囤取的,”他把碗往石桌上一放,谷香混着桂的甜,“和桂花汁一起调,染出的线会带点沉,星砂在秋光里也不会暗。”他抓起把谷粒往桂纹的花簇里撒,黄粒粘在布上,像给桂花添了些小蕊。
阿依古丽凑过来看,香囊上的桂花掉进碗里,她捞起来塞进辫梢。“守陵人也在秋天织过锦吗?”少女的声音甜得像浸了蜜,“像残片里画的那样。”
“定是织过,”楚昭指着残片上的桂树方位,恰好在织机的左侧,与织天坊的桂树分毫不差,“不然残片不会带着蜜香,定是有人特意在花下织锦,让桂香和秋露渗进丝线,把秋天的甜都织进布里,像给锦缎抹了层蜜。”他把桂纹锦往萤纹锦上接,风一吹,两道纹在布面起伏,像桂与萤在换妆。
巳时的日头爬高了些,晨露收了,桂香漫得满坊都是,织机上的新纹在光里泛着金,像浸在蜜里。楚明和阿依古丽用桂梭织机续织“桂落新仓”,琥珀线在谷仓顶织出落英,星砂的光痕跟着花走,像金雨在仓上飘;兰珠蹲在石桌旁酿桂花蜜,蜜香混着酒香,漫得人都发醉;周明远在给织机的木轴涂谷壳油,轴转起来时,香得像走过片谷场。
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又来了,手里攥着串用桂枝编的小篮子,篮子里盛着几颗野菊。“我要织片麦田,”她把小篮子往织机旁一挂,桂枝的影投在布面,像给谷仓搭了道篱,“用谷粒线织麦浪,桂花线织穗,让仓里的谷有个伴,也让秋天更沉些。”楚昭蹲在她身边,帮她把混了桂花蜜的谷黄线穿进桂梭,少女的手指沾着蜜,他便用帕子给她擦了擦,两人的影子投在“归墟续篇”上,像两株结满果的树。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桂树,在织天坊的布面上投下碎金般的花影,新纹在光里泛着暖,像晒透的棉。楚明织的桂花在仓顶堆成垛,琥珀线的亮随光移,像糖在融化;阿依古丽的野菊线在麦田边织了些细茎,黄蕊上的星砂闪着,像落了层金粉;周明远用桂梭织的麦浪纹在布面滚成波,从仓脚一直漫到天边,星砂的光让波像在动,仿佛能听见谷粒相撞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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