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织天坊的莲池时，楚明正坐在蝉梭织机旁，用竹镊子将星砂嵌进荷塘纹的荷叶脉络里。少年的袖口沾着点莲粉，是傍晚采莲蓬时蹭上的，此刻被檐下的灯笼光一照，粉粒在布面泛着浅白，像落在叶上的霜。
“星砂要嵌在叶尖，”阿依古丽的声音从染缸边传来，她正用夜露调新捣的荷叶汁，小辫上的栀子花换了串萤火虫灯笼，是小石头用竹篾编的，“兰珠姐说夜里的荷叶会聚萤光，星砂吸足了亮，能把整个荷塘照得像浸在水里的星。”
楚明调整镊子的角度，星砂落定的刹那，荷叶纹突然亮了亮，檐灯的光透过半开的窗棂落在上面，叶尖的光痕顺着叶脉漫开，在莲池纹里织成圈银晕，像真的有萤虫停在叶上。“你看这萤影，”少年指着葡萄架投在“归墟续篇”上的藤影，正落在荷塘旁，像给莲池搭了道凉棚，“比白日的蝉纹多了点幽，像把夏天的热都滤成了凉。”
波斯少年提着盏琉璃灯从夜色里走来，灯里的烛火被风晃得明明灭灭，在石板上投下片流动的光。“撒马尔罕的商队带了‘萤纹锦’，”他解开藤筐上的布，里面的锦缎在灯光里泛着层淡绿，“老织娘说这是用萤火虫的荧光粉染的线织的，纹里藏着夜露的凉，要接在蝉纹锦旁，像日头落了萤出来。”
阿依古丽展开萤纹锦，萤翅的纹路恰好与荷塘的水波纹相合，最亮的萤点正落在莲蓬旁，像与星砂嵌的叶尖亮痕遥相呼应。“能让萤纹往葡萄架上爬吗？”少女的指尖在萤翅上划了划，荷叶汁的绿蹭在布面，像落了点夜雾的影，“给藤叶镶圈银，像去年的蝉蜕化成了今年的萤。”
兰珠提着竹篮从回廊过来时，篮子里的瓷瓶插着几支晚香玉，香气混着荷风漫开来，像浸了凉的纱。“江南的绣娘寄来的新丝绒，”她把篮子放在石桌上，绒线缠着圈萤绿色，“说和萤火虫的荧光粉混在一起纺，织‘夜荷纹’时能蓄亮，摸布时像触着浸在水里的星，越夜越清。”她拿起缕萤绿线往萤纹锦的萤翅里穿，丝线在灯光里微微颤，果然带起串极淡的绿光，像真的萤虫在爬。
周明远扛着架新织机从工坊出来，机身上的荷纹槽里嵌着些干荷叶，被他用夜露润了润，清香气漫开来，压过了暑气。“小石头做的‘萤梭’，”老周把织机往地上一放，声音被虫鸣衬得有些远，“梭身钻了细孔，里面塞着萤火虫的尾粉，走线时会在布面留下亮痕，像萤虫飞过的迹。”他用萤梭在萤纹锦上试了试，果然织出道淡绿的光带，在暗里亮了许久才慢慢隐去。
小石头背着书箧从典籍阁跑下来时，书箧上的萤火虫灯笼还亮着，光透过篾缝在地上投下细碎的星。“楚大哥，兰珠姐，”他从书箧里掏出张带着萤翅的织锦残片，上面的夜纹与萤纹锦能对上大半，“李老先生在归墟烽燧的莲池遗址找的，说这是‘夜养纹’，越在月下越亮，和咱们现在织的萤纹锦像一个模子。”残片上的织线里裹着细小的萤石粒，在灯笼光下亮得像撒了把碎星。
楚昭走进织天坊时，手里的青瓷碗盛着些刚摘的莲蓬，莲子上还沾着池泥的凉。“后院的莲池采的，”他把碗往石桌上一放，莲子在碗里轻轻撞，“和萤绿线一起煮，织出的纹会带点清苦，荷风里都裹着甜。”他拿起颗带壳的莲子往荷塘纹的水洼里放，青褐色的壳与布面的绿隐隐相合，像莲实在水里沉。
阿依古丽凑过来看，小辫上的萤火虫灯笼晃了晃，光落在残片上，让萤石粒的亮更显分明。“守陵人也在夏夜织过锦吗？”少女的声音轻得像荷风拂过水面，“像残片里画的那样。”
“定是织过，”楚昭指着残片上的莲池方位，恰好在织机的右侧，与织天坊的莲池位置分毫不差，“不然残片不会带着萤翅，定是有人特意在池边织锦，让荷风把萤光吹进丝线，把夏夜的凉都织进布里，像给锦缎盖了层荷叶。”他把萤纹锦往蝉纹锦上接，风一吹，两道纹在布面起伏，像萤与蝉在夜中共鸣。
亥时的月色爬上檐角，织天坊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在布面投下明明灭灭的影。楚明和阿依古丽用萤梭织机续织“萤绕新荷”，萤绿线在葡萄架与荷塘间织出飞萤，星砂的光痕跟着萤影走，像银线在暗里游；兰珠蹲在石桌旁浸丝绒，线团在凉水里泡得发胀，摸上去软乎乎的，像浸了露的棉；周明远在给织机的踏板铺荷叶垫，垫子里混了薄荷碎，踩上去凉丝丝的，像踩在池边的青石板。
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又来了，手里攥着个纸折的小萤虫，翅膀上画着星星。“我要织片芦苇荡，”她把纸萤虫往织机旁一放，荷风掀起纸角，露出背面的芦苇，“用萤绿线织苇叶，星砂线织苇花，让萤虫有地方歇，也让荷塘更热闹。”楚昭蹲在她身边，帮她把混了萤石粉的苇黄线穿进萤梭，少女的手指被夜露浸得发凉，他便用掌心护着她的手走线，两人的影子投在“归墟续篇”上，像两丛立在池边的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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