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永那跋摩
南朝宋文帝元嘉年间,建康城的春天总裹着一层薄雾。祗园寺的晨钟刚敲过第三响,扫地僧就看见西跨院的竹门开了——永那跋摩法师披着件洗得发白的僧袍,正蹲在石阶边,小心翼翼地将石缝里的蚯蚓移到花坛里。
这是法师来建康的第三个月。他从西域跋涉万里,渡江南来时,船在采石矶遇到风浪,同船商人慌得往江里扔货物,唯有他盘腿坐在甲板上,手里攥着串菩提子,轻声念着经。等船靠岸时,商人发现他袍角沾着的江泥里,竟还裹着只没被冲走的蜻蜓卵。
消息传到宫里,宋文帝立刻派了人来请。彼时文帝正为国事烦忧:去年江南大旱,今年又有流民涌入建康,他虽下了令减免赋税,却总觉得做得不够。更让他纠结的是“持斋不杀”的誓言——身为帝王,宫廷宴饮要备肉食,祭祀典礼需用牲畜,他想守着慈悲心,却总被俗务捆着手脚。
第一次在太极殿见永那跋摩,文帝特意屏退了侍从。殿外的石榴花正开得热闹,他却皱着眉叹道:“法师,朕一直想持斋,不伤害生灵,可总被国事牵绊,连这点心愿都难实现。您远道而来教化我们,可有办法教朕?”
永那跋摩刚喝完一杯茶,指尖还沾着茶渍。他没急着回答,反而指了指殿角的铜漏:“陛下看这铜漏,水滴昼夜不停,是为了计时;可若没有上面的刻度,水滴得再多,也分不清时辰。”
文帝愣了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法师又道:“修行就像铜漏,‘心’是水滴,‘事’是刻度。寻常百姓身份低微,能影响的只有身边人,所以得靠持斋、不杀生这些具体的事来约束自己,守住善心;可陛下是万民之主,您的‘心’不只是自己的,更是天下人的。”
他起身走到殿门口,指着宫外的街巷:“陛下说想持斋,可若能让百姓粮仓里有米,不用为了饱腹去捉鱼虾,这比您自己不吃肉更实在;您说不想杀生,可若能减轻徭役,让农夫不用累死在田埂上,能安安稳稳活到老,这比您救下一只禽鸟更慈悲。”
文帝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想起上个月去城郊巡查,看见农户王阿婆的孙子因为没钱治病夭折,当时他只给了些银两,却没想着改革徭役制度——若是农户不用年年被征去修河,能多照看家人,或许孩子就不会走得那么早。
“法师是说,帝王的修行,不在一时一餐的克制,而在治国的仁心?”文帝问。
永那跋摩点头:“陛下颁布一道善令,能让千万人安居乐业;整顿一次刑罚,能让无数人免于冤死。就像辨明钟律,风雨自然调和;理顺时令,寒暑才会分明。您把国家治理好了,百姓能平安度日,这才是最大的持斋,最广的不杀啊。”
那天之后,文帝变了。他不再执着于自己是否吃斋,而是每天清晨都要听大臣奏报民生:哪里的堤坝该修了,哪个州的赋税太重了,哪家私塾缺先生了。他还下了令,减少宫廷用度,把省下来的钱拿去建义仓、开医馆。
有次宫廷宴饮,御厨按旧例备了烤乳猪,文帝看着那道菜,忽然对大臣们说:“这乳猪若是活着,能长成大猪,农户能靠它卖钱养家;可现在它成了盘中餐,只够我们几个人饱腹。不如以后宴饮少备些肉食,多备些蔬果,省下的钱拿去给流民买种子。”
大臣们听了,纷纷赞同。没过多久,建康城里的义仓堆满了粮食,医馆里挤满了看病的百姓,连街边的乞丐都少了许多。
祗园寺的扫地僧发现,永那跋摩法师后来很少待在寺里,总是带着弟子去城郊的农户家帮忙——有时帮着插秧,有时给老人看病,有时还会教孩子们认字。有农户问他:“法师,您怎么不去宫里给陛下讲经了?”
永那跋摩笑着说:“陛下已经把经念到百姓心里了,我这老头子,不如多帮大家干点实事。”
那年冬天,建康下了场大雪,文帝特意派人给祗园寺送了炭火。送炭的小太监回来禀报,说看见法师正和流民一起在寺外扫雪,还把自己的僧袍给了冻得发抖的孩子。文帝听了,默默吩咐人再送些棉衣过去。
后来有人问永那跋摩,为何愿意千里迢迢来南朝教化。他指着寺外的桃树说:“不管在西域还是江南,桃树都会开花结果;不管是帝王还是百姓,善心都能滋养万物。我只是告诉陛下,他的善心能庇佑更多人,就像阳光不只会照在窗边,还会洒遍田野。”
这世间的善,从不是困在一方小小的斋堂里,也不是守着一只禽鸟的性命。真正的慈悲,是把自己的仁心化作春雨,洒向需要的人——帝王如此,普通人亦如此。你多帮邻居扛一次东西,多给陌生人一个微笑,都是在践行善念。就像永那跋摩所说,道在心,不在事;只要心里装着别人,每一件小事,都是修行。
2、法度
南齐初年的金陵城,秋风吹得玄武湖的芦苇沙沙响时,释法度法师刚踏上摄山的石阶。他背着半旧的经卷,草鞋沾着山道的泥土,远远就看见山腰处有片荒废的院落——断墙爬满枯藤,石阶缝里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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