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城头回荡,余音如铁链拖地,一声声碾过宫墙。
三十六响,是帝崩的诏告,也是乱局开启的号角。
大靖王朝的天,塌了半边,而另一半天,正悬在无数双眼睛之上,摇摇欲坠。
通政司门前,黄绫诏书高悬三日,墨迹早已干涸,可那“先帝驾崩,百官缟素,静候遗诏”十二字,却像刀刻进每个人的心口。
百官跪拜,哭灵声此起彼伏,有人真悲,有人假泣,更多人低垂着头,眼珠子却在暗中流转——谁来执掌这江山?
谁又能压住那蛰伏已久的九皇子?
苏识站在都察院偏廊下,指尖捻着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落在案上那份联名奏本上。
户部右侍郎牵头,三位老御史附议,请太后垂帘听政,引的是前朝“母后临朝”的旧例。
字字恳切,句句忠孝,可她一眼看穿:这不是请命,是逼宫。
“他们要的不是规矩。”她冷笑出声,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是混乱。”
只有乱了,那些盘根错节的老臣才有机会翻盘;只有让权力落入无主之境,他们才能以“护国”之名,行“分权”之实。
而太后——那位表面慈和、实则野心勃勃的女人,早就在等这一刻。
苏识转身,袖袍一拂,步履沉稳地走向内库书阁。
“柳绿。”她开口,语调不疾不徐,“取《历代宗法辑要》来,我要最全的版本。”
半个时辰后,一册泛黄厚重的典籍摆在她面前。
她翻开,指尖划过一行行蝇头小篆,眼神如鹰隼扫过猎物。
七条先例被她逐一勾出——非嫡非长、无诏无嗣、幼主未立、权臣摄政……每一条都像一把钥匙,对应着当下这扇紧闭的权力之门。
“刻版。”她合上书,眸光锐利,“今夜必须印出五百份,分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还有京中三大报房,一份不能少。”
柳绿心头一震:“大人,这是要……掀规矩?”
“不。”苏识抬眼,唇角微扬,带着几分冷意,“是用他们的规矩,砸他们的局。”
当夜,内政院灯火通明。
油墨香气混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像是暗流涌动的前奏。
数百份小册子被打包装箱,由信得过的女官悄然送往各衙门。
标题赫然写着:《宗法七鉴:非常之时,继统何依?
》
第二日清晨,京城还未完全苏醒,茶楼酒肆已喧闹起来。
“你听说了吗?皇位不一定传儿子?”一个说书人拍案而起,惊堂木震得茶碗乱跳,“当年靖成祖可是主动让位于贤弟,留下‘社稷为重’的佳话!如今摄政王贤能盖世,百姓安居,难道还拘着那一套‘长幼有序’不成?”
底下听众哗然,有老儒皱眉斥其荒谬,年轻士子却纷纷叫好。
街头巷尾,议论四起。
有人悄悄传阅那本小册子,指指点点:“你看这条,无诏无嗣,群臣共议——如今遗诏未现,岂非正合此例?”
内政院偏厅,苏识端坐于案后,窗外晨光斜照,映得她眉目如画,却冷若寒霜。
柳绿快步进来,压低声音:“报房那边已加印三版,儒林集会已有十余处,都在辩‘贤者居之’是否合礼。西市书摊,您那《宗法七鉴》卖到十两银一本。”
苏识淡淡一笑,端起茶盏吹了口气:“人心一动,旧规就压不住了。”
她说得平静,可眼底深处,却有一簇火苗悄然燃起。
这场棋局,从来不是靠哭灵哭出来的,也不是靠跪拜跪出来的。
是靠人心、规则、舆论,一寸寸撬开的。
而在北衙校场,萧玦一身玄甲,立于高台之上,冷眼俯视三千禁军列阵。
秋风卷起,猎猎作响。
他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边关谍报频传,秋狝将至,恐有乱民借灵驿之机生事。即日起,全城戒严七日,各门出入,须持兵部勘合。”
将领齐声应诺,无人质疑。
可唯有白砚知道,这道命令背后藏着什么。
当夜,密报传来:原兵部尚书外甥已潜入京郊,联络溃卒三百,意图混入灵驿队伍,在祭驾途中刺杀摄政王,制造“逆王弑君”之局。
白砚跪在萧玦帐前,低声禀报完毕,等待裁决。
萧玦坐在灯下,手中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良久,才缓缓开口:“沿途驿站,加倍供奉。”
白砚一怔。
“酒要热,肉要鲜,驿丞要笑脸相迎。”萧玦抬眼,眸光如冰刃,“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天子脚下,饮下不该喝的东西。”
三日后,计划如期展开。
那批伪装成灵役的溃卒,在第三站驿站饱食一顿后尽数昏倒,连兵器都来不及摸出。
亲卫连夜押送,直接打入大理寺地牢,连口供都未录,便消失于无形。
朝中风声渐紧,人人自危。
而苏识,终于踏上了太常寺的石阶。
她今日着深青宫装,领口绣银线云纹,腰间佩玉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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