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不急不缓,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议事。
可她心中清楚——
真正的终章,才刚刚拉开帷幕。
她仰头望了一眼太常寺门楣上的匾额,轻声道:“谥者,行之迹也……一字之差,便是千秋定论。”
指尖微动,似有棋子落盘的错觉。
但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吩咐身旁柳绿:“备笔墨。我要亲自拟一份谥议。”第117章 昭字定鼎,雷霆藏锋
太常寺正殿,檀香缭绕,青烟盘旋如诉。
苏识立于阶前,深青宫装衬得她身形清瘦却挺拔如松。
她手中捧着一卷素笺,指尖微动,仿佛抚过千钧之重的史笔。
满堂礼官、博士、太常卿皆肃然而坐,目光或审视、或讥诮、或期待——他们等着看这位新晋监国副丞相如何在祖宗礼法前折戟沉沙。
毕竟,谥号非小事,乃后世评君之名器,一字定千秋。
礼部尚书周崇安轻咳一声,须发皆白,声如洪钟:“先帝在位二十三载,四海承平,边患不兴,此‘靖’字最是贴切——安民则静,治国有度,岂非盛世之象?”
他话音未落,已有数人颔首附和。
苏识却不慌不忙,将手中素笺缓缓展开,声音清冷如泉击石:
“《谥法解》有云:‘靖’者,柔德安众也。然亦含‘隐而不彰、守成无为’之意。试问诸公,先帝晚年倦政,权柄旁落,六部壅塞,内库亏空,百姓虽安而不知其主,天下虽治而不见其光——此非‘安而不显,治而无功’乎?”
满堂一静。
她步步上前,目光如刃扫过众人:“若以‘昭’字代之,又当如何?《逸周书·谥法》曰:‘容仪恭美曰昭,昭德有劳曰昭,圣闻周达曰昭。’纵有过失,亦不失明德之象。况‘昭文皇帝’四字并列,既彰文治之基,又启来日之望——岂不更合当下时局?”
周崇安脸色微变,怒而起:“你这是借谥议政!逾制妄言!”
“我言出典籍,据理而争。”苏识眉峰不动,反手抽出三册古本,“《汉礼稽疑》载孝宣帝初谥‘思’,群臣以为贬,改‘宣’方定;唐睿宗崩后,本拟‘安’,经廷议改为‘睿’,因其‘虽退犹摄,实掌国纲’。先例昭然,何来逾制?”
她连抛三问,字字如锤:
“先帝若真功业昭着,为何遗诏迟迟未现?”
“若真民心所向,为何京畿七县联名请愿减免赋税?”
“若真社稷稳固,又何须九皇子摄政、百官共议继统?”
一句比一句凌厉,一问比一问诛心。
周崇安张口欲辩,喉头却像被什么堵住,终究颓然坐回椅中。
大殿寂静无声,唯有香火噼啪作响。
太常卿颤巍巍起身,宣道:“议定……先帝谥号为‘昭文皇帝’。”
钟磬轻鸣,仿佛为旧时代送终。
苏识转身离去,衣袖拂过门槛,未留一眼。
她知道,这一字之改,不只是抹去一个帝王的光环,更是斩断旧党以“先帝遗志”为盾牌的所有借口。
从此之后,新政可推,旧规可破,天下之论,已由她执笔改写。
夜深,内政院文书阁灯火未熄。
萧玦踏着雨后湿滑的青砖而来,玄袍沾露,眉宇凝霜。
他推门而入,见苏识伏案疾书,袖口染墨,发丝散乱,却眼神清明如星。
“若群臣执意推举宗室旁支,”他低声开口,嗓音低沉如铁,“你可还有后手?”
苏识抬眸,唇角微扬,竟带几分冷艳笑意。
她将一页誊抄整齐的簿册推至案前——《皇族血脉稽查录》七个朱砂小字,刺目惊心。
“三个月前,我已命暗线彻查所有近支宗亲三代婚配与子嗣。”她语调平静,却字字如刀,“十二人出身存疑,其中三人母系出自罪籍;七人涉嫌冒籍顶替,更有甚者,生父非宗室而敢称龙胤……谁若提‘立贤’,我就让他先自清门户。”
窗外忽有惊雷炸裂,电光撕开浓云,刹那照亮她眼底寒芒——那不是权谋者的算计,而是执棋者俯瞰众生的凛冽。
棋盘已布尽,只待落子封喉。
而在坤宁宫深处,烛火幽幽,帷帐低垂。
一道纤影悄然立于灵前,指尖抚过香炉边缘,唇角勾起一抹悲悯与狠绝交织的弧度。
明日,将是灵驾移殡景陵之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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