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宫墙深处的太医院偏殿内,烛火摇曳。
一名老太医跪伏于地,双手捧着一册泛黄的脉案簿,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杆。
“回禀副丞相……陛下脉象沉缓无力,气虚血弱,非一日之疾。”他声音低哑,“臣与六位同僚反复会诊,皆断定此症并非天年所致,而是——长期服毒。”
苏识立于窗前,青袍素净,面容冷峻如霜。
她没有回头,只轻轻道:“说下去。”
“是‘软筋散’。”老太医额上冷汗涔涔,“极微量,每日掺入参汤之中,积年累月,侵蚀筋骨、耗损元气。此毒不显急症,却能缓缓夺人性命,待发觉时,五脏已衰。”
屋内死寂。
苏识终于转身,目光落在那份供词上——御膳房小太监的口供,指认每晨送参汤的老内侍总管刘福海,确系亲自从尚药局取药、亲自主持煎制,二十年如一日,从未假手他人。
而刘福海,是先帝潜邸旧人,三朝元老,连皇帝咳一声都会惊动六宫的大红人。
她接过供词,指尖抚过纸面,一字一句看得极慢。
良久,她合上卷宗,淡淡道:“压下。”
“副丞相?!”老太医愕然抬头。
“暂不追究。”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传我令,今后陛下参汤改由内政院直供,配方交礼部备案,每日留样三份,封存七日。”
老太医张了张嘴,终究不敢多言,颤巍巍退下。
夜雨未歇。
内政院书房灯火通明。苏识正批阅奏章,忽觉门外气息一凝。
下一瞬,门被猛地推开。
萧玦一身玄色劲装,肩头微湿,眸光如刀,直刺而来。
“你为何放过刘福海?”他声音低沉,压抑着怒意,“你是怕牵出贵妃?还是——”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钉,“你觉得我现在动手,便是篡位?”
苏识搁下朱笔,抬眼看他。
窗外雷声滚滚,映得她眸中光影交错。
“若我现在揭发,百官会信吗?”她反问,语调冷静得近乎残忍,“一个服侍先帝四十年的老奴,突然成了贵妃的棋子?谁来证明?凭一份脉案,还是一个小太监的供词?”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近。
“他们只会说,是我为让你登位,构陷忠仆。朝堂崩乱,军心动摇,百姓哗然——你要的江山,是靠流言和冤案撑起来的吗?”
萧玦抿唇不语。
“我们不是在争一时之胜。”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宫宇,声音轻了几分,“我们要的是正统。民心所向,法理昭彰,程序无可指摘。否则,就算坐上龙椅,也不过是一座随时会塌的沙台。”
雨声骤大,敲打着屋檐。
萧玦盯着她,许久,终是缓缓闭眼。
再睁眼时,锋芒敛尽,只剩深不见底的沉静。
“所以,你要等?”
“等一个所有人都无法质疑的时机。”她转身执起茶盏,热气氤氲,“七日后,举行‘监国誓典’。”
三日后,诏令颁行:因帝疾难痊,九皇子萧玦奉旨监国,设摄政府,统揽军政要务。
然权不可无界,责不可无束。
七日后,紫宸殿外设坛祭天,三公九卿齐聚,文武百官列班而立。
苏识着监国副丞相官袍,立于高台之上,手中捧着一卷金线绣边的帛书——《摄政约法十二条》。
“第一条,摄政王代行皇权,须经内阁联署,重大军政决策需三省共议;第二条,禁军调动须有兵部勘合与枢密印信双验……”
一条条宣读而下,群臣屏息。
直至第九条,全场震动。
“待先帝驾崩,由礼部依祖制择吉日举新君,群臣共议,不得私定,违者以谋逆论处。”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这哪是赋权?分明是捆住萧玦的手脚!
可偏偏,无人能驳。
因为这是苏识亲手拟定、并请三公联名背书的誓约。
它既确立了萧玦监国的合法性,又堵死了“擅自夺位”的口实;既安抚了守旧派的恐惧,又为未来铺好了正统之路。
香烟袅袅,天地为证。
萧玦立于坛前,接过玉圭与金册,神色不动,唯有指节微微泛白。
苏识站在他侧后方,看着那背影挺拔如松,心中却知——这一纸约法,看似枷锁,实则是他们在这座吃人深宫里,唯一能走的生路。
夜幕降临,典礼结束。
群臣散去,宫灯次第亮起。
风穿回廊,吹动残雨。
一道黑影掠过宫墙,是白砚。
他奉命巡视禁苑周垣,确保今夜无异动。
行至冷宫旧巷,脚步忽顿。
月光破云而出,洒在一具荒废多年的井口上。
那人独立于井畔,玄衣猎猎,背影孤绝。
是萧玦。
他掌心紧握一枚黑棋——那是当年苏识在冷宫教他下棋时,随手赠予的普通石子打磨而成,早已斑驳不堪。
此刻,那石子边缘竟渗出血痕,顺着他指缝缓缓滑落,在月下泛着暗红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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