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壁垒之外,永恒的黑暗虚空如同巨兽的食道,吞噬着一切光线与希望。“利维坦”号庞大的舰身,如同一枚被投入墨池的锈蚀铁钉,在绝对的死寂中滑行。与之前远征时的决绝悲壮不同,此次航行充斥着一种更加沉重、更加诡异的氛围。没有护航舰队,没有战前动员,只有一艘经过紧急改装、搭载着最尖端隐匿系统和探测设备的突击舰,以及舰内几个心思各异、却又被无形锁链捆绑在一起的乘客。
舰桥主控室内,光线被调至最低,只有仪器指示灯幽绿的光芒,映照出几张沉默而凝重的面孔。铁星指挥官站在主控台前,独眼死死盯着舷窗外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钢铸般的背影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与深深的无力感。苏婉静立在一旁,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导航星图上那个不断接近的、被标记为深红色的坐标——“摇篮”残骸区。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周身的气息内敛而冰冷,如同进入绝对零度前的寒铁。
而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不安的,是站在观测窗前的那道身影。
他穿着岩罡那身略显紧绷的深灰色制服,背影却透出一种与岩罡截然不同的、近乎非人的挺拔与……空洞。他没有看星图,也没有看窗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舰船本身融为一体。周身没有任何能量波动逸散,但以他为中心,空间却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扭曲感,仿佛光线和引力都在悄然避让。他是“岩罡”,却又不再是岩罡。他是陈诺意识碎片、岩罡的躯壳、以及“源初之契”那冰冷规则意志强行糅合而成的、暂名为“诺亚”(Noah,取“承载者”与“新开端”之意,由研究团队临时命名)的诡异存在。
航程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没有交流,没有指令。“诺亚”仿佛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是偶尔会抬起手,用岩罡那略显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几个蕴含复杂几何意义的符号,导航系统便会自动进行微调,避开一些连“利维坦”号最先进传感器都难以探测的空间褶皱和能量暗礁。他的“感知”方式,已经超越了常规的物理探测,更像是直接“阅读”着空间的底层规则纹理。
苏婉的【能量解析】全力运转,试图理解这种超越认知的导航方式,但反馈回来的信息流混乱而庞杂,充满了非欧几何和悖论逻辑,让她的大脑阵阵刺痛。她只能隐约感觉到,“诺亚”在利用一种类似“规则共振”的原理,规避着“摇篮”毁灭后残留的、极度不稳定的时空创伤区。
数小时后,“利维坦”号缓缓减速,最终悬停在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前。
这里,就是“终末摇篮”的残骸区。
没有预想中漂浮的星球碎片或扭曲的金属残骸。眼前只有一片……绝对的“无”。不是黑暗,而是连黑暗都被剥夺的、空间本身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巨大的、不规则的“空洞”。这片“空洞”的边缘,时空呈现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不断撕裂又弥合的锯齿状结构,散发出混乱的能量辐射和低沉的空间哀鸣。更深处,隐约可见一些非光非暗的、不断变幻形态的、如同宇宙伤疤般的诡异光影——那是高维规则崩塌后留下的、不可名状的“信息脓疮”。
仅仅是靠近这片区域,“利维坦”号的护盾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尖锐警报,舰体内部不时传来金属疲劳的呻吟声。这里的物理常数极不稳定,引力潮汐混乱,时间流速也出现了诡异的偏差。
“我们到了。”铁星的声音沙哑,打破了漫长的沉默。他的独眼死死盯着那片“空洞”,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凝重。即便是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彻底的毁灭景象。这已经不是战争能造成的破坏,而是……宇宙法则层面的创伤。
“诺亚”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岩罡的五官如同戴着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两个微型黑洞,偶尔会闪过一丝非人的数据流光。他看向苏婉,用一种平板无波的语调说道:
“目标区域……规则崩坏度97.3%。‘初始回路’信号源……微弱……位于……核心脓疮区。外部舰船……无法进入。需要……近距离接触。”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要独自进入那片连空间都不存在的死亡禁区。
“太危险了!”苏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担忧。尽管眼前的“存在”已非陈诺,但那具躯壳和其中可能残存的意识碎片,依旧让她无法完全割舍。
“诺亚”的目光扫过苏婉,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评估:“风险……已计算。当前载体结构强度……足以承受外部侵蚀。任务优先级……最高。阻碍……无效。”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气密舱。步伐稳定,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走向的不是宇宙坟场,而是回家的路。
铁星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阻止。他比谁都清楚,事已至此,任何劝阻都是徒劳。他只能对苏婉沉声道:“苏婉,你跟他去。保持安全距离,用最高权限记录一切数据。如果……如果发生意外,优先确保自身安全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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