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的秋夜总带着点黏腻的潮意,元和年间的这晚尤其闷。陈越石(那时还叫黄石)正和妾张氏在堂屋吃饭,桌上摆着炖得酥烂的肘子,青瓷碗里盛着新酿的米酒,烛火在铜烛台上跳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
“这肘子炖得真烂乎。”张氏用银簪挑着块肉,眉眼弯成了月牙。她刚嫁过来半年,性子温软,说话总带着点江南口音,像浸了蜜的糯米。
黄石“嗯”了一声,刚要夹菜,忽然听见烛影后头传来“呼哧呼哧”的声响,粗得像破风箱拉不动似的。他手一顿,朝张氏使了个眼色——别出声。张氏立刻抿住嘴,手里的银簪悬在半空,眼里浮出点怯意。
那呼吸声越来越近,带着股腥臊味,像野狗刚从泥塘里滚过。接着,一只手从烛影后探了出来,“啪”地搭在桌沿上。黄石眯眼一瞧,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那手青黑得像泡了水的腐木,手指粗短,指甲却纤长尖利,泛着暗黄的光,手臂上还缠着些枯黄的毛发,根根像细铁丝。
张氏吓得往黄石身后缩了缩,指尖攥住他的袖子,布料都被捏出了褶子。
“我生病饿极了。”烛影后传来个嘶哑的声音,像是喉咙里卡着沙砾,“来求点吃的,把肉放在我掌心里就行,千万别拒绝。”
黄石喉结滚了滚,瞥见桌上的肘子,心一横,夹起块带肥膘的扔在地上。那手“嗖”地伸过去,指甲刮着青砖地“刺啦”响,一把攥住肉,飞快缩了回去。
“这肉味道真不错。”片刻后,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满足的咂嘴声。没等黄石松口气,那只青黑手又伸了过来,这次离张氏更近了,几乎要碰到她的裙角。
张氏吓得脸都白了,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黄石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都跟着跳了跳:“妖鬼敢来撒野,快滚!不然我不客气了,到时候别后悔!”
那手像是被烫着似的,倏地缩了回去,呼吸声也跟着远了些。堂屋里静得只剩烛火“噼啪”声,张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抓着黄石袖子的手还在抖:“当家的……那是啥啊?”
“别怕,许是山里的精怪,饿疯了。”黄石拍了拍她的背,心里却犯嘀咕——这手看着不像山里的东西,倒像是传说里的夜叉。他起身往烛影后瞅了瞅,只有空荡荡的墙角,青砖地上留着道黑糊糊的爪印。
第二晚,黄石特意让仆妇在院里多挂了两盏灯笼,又把砍柴的斧头放在桌下,才敢和张氏吃饭。可吃到一半,那呼吸声又来了,比昨晚更响,像是就贴在窗纸上似的。
“女郎能赏点肉吗?”这次的声音变了,带着点谄媚的尖细,像是在讨好。黄石眼角余光一瞟,那只青黑手竟伸到了张氏手边,指甲差点蹭到她的银镯子。
“千万别给!”黄石低喝一声,抄起桌下的斧头就站了起来。张氏吓得赶紧往椅子里缩,双手捂住嘴。
僵持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烛影旁的墙皮突然“簌簌”掉灰,一个脑袋猛地探了出来——红头发乱得像堆蓬草,粘在脸上,双眼亮得像两道闪电,直勾勾地盯着张氏,嘴角咧开,露出四颗白森森的獠牙,像刀刃似的闪着光。
“不给?”夜叉嘶吼一声,抬手就朝张氏扇过去。那爪子带着股腥风,黄石只来得及把张氏往旁边一推,“啪”的一声,夜叉的手扇在椅背上,梨花木椅子腿“咔嚓”断了两根。张氏没站稳,后脑勺磕在墙角,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
“狗东西!”黄石红了眼,举着斧头就劈过去。夜叉似乎没料到他敢还手,怪叫一声,转身就往门外窜,红头发扫过门框,带起阵黑灰。黄石追出去时,只看见院墙上闪过个黑影,“咚”地翻了过去,墙头上的瓦片“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赶紧回屋抱张氏,她额头磕出个血包,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请来的郎中掐了半天人中,她才哼了一声,却一直说胡话,眼睛闭得死死的,像是被什么吓破了胆。
“这东西今晚肯定还来。”黄石守在床边,看着张氏烧得滚烫的脸,咬了咬牙。他让仆妇把院里的柴堆挪到东北墙下,自己扛了根碗口粗的枣木拐杖,就站在墙根底下等。拐杖是他爹留下的,用了二十年,油光锃亮,打在人身上能断两根骨头。
夜渐深,灯笼的光在风里晃,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墙头上“咚”地响了一声,瓦片又掉下来几块。黄石攥紧拐杖,眯着眼瞧——那夜叉果然来了,红头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正扒着墙头往下跳,脚还没沾地呢。
“狗娘养的!”黄石一声吼,举着拐杖就冲上去,照着夜叉后背“啪”地抡下去。那拐杖带着风声,夜叉“嗷”地惨叫一声,差点从墙上摔下来。黄石眼疾手快,又补上一杖,这次打在它腿上,只听“咔嚓”一声,像是骨头断了。
夜叉疼得乱蹦,红头发甩得像团火,转身想抓黄石,却被他躲开。黄石趁它立足不稳,连着抡了几十杖,拐杖都打得发颤,夜叉的哀嚎声在夜里传出老远,听得人头皮发麻。最后它实在受不住,拖着断腿翻上墙,“噗通”一声摔了出去,再也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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