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生态修复示范区”的铜牌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林深站在牌子前,看着身后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将监测浮标推入浅海,苏念蹲在旁边调试设备,周川扛着工具箱往礁石上钉标识牌。
“林教授,这是今天第三批参观的学生。”助理小吴抱着文件夹走过来,“家长们听说能近距离看监测屏,都抢着报名。”
林深转头,看见沙滩上排着长队,最前面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画纸喊:“叔叔阿姨,我画了大虫子发光的样子!”画纸上,幽绿的甲片与星星般的息肉在波浪里舒展,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谢谢”。
“上周王强女儿寄来的。”小吴轻声说,“她说爸爸的老同事们看到报道,联名写了信,要我们一定把这幅画转交给您。”
林深接过画纸,指尖触到稚嫩的笔触。背面有行小字:“我爷爷说,海沟里的虫子是替人类生病,现在它好了,我们也该好好待它。”
深夜的实验室,数据屏的蓝光映着三张疲惫却发亮的脸。苏念敲击键盘,全息投影里,巨型生物的实时影像缓缓转动——它的甲片已褪去大片幽绿,露出底下珍珠母贝般的虹彩;触须上的发光息肉不再密集如网,而是有序排列成螺旋状,每转动一圈,就有一粒微小的塑料碎屑从息肉尖端脱落,被水流卷走。
“重金属含量跌破安全阈值了。”苏念指着光谱图,“铅、镉、汞,全部低于一类海水标准。它的自净系统跑赢了污染积累速度。”
周川调试着新安装的水下机器人:“监测浮标传回的画面更有意思。那片热泉区现在成了‘小鱼幼儿园’,小丑鱼、狮子鱼,甚至以前从没出现过的大眼鲷都聚在那。生物在教它们吃发光息肉的黏液,黏液里的益生菌能帮小鱼抗寄生虫。”
林深盯着投影里的生物,喉结动了动:“通知环保组织,下周召开生态修复研讨会。重点不是讲我们做了什么,是讲……它教会了我们什么。”
通讯器突然响起刺啦的电流声。苏念接起:“喂?……王强同志?您说什么?”
林深的目光骤然凝固。王强,那个二十年前失踪的矿工,竟还活着?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尖发酸。林深攥着病历本,看着病床上枯瘦的老人。王强的左腿打着钢钉,右眼蒙着纱布,但看见林深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小林?你是当年那个说要替我们看海沟的小子?”
二十年前,王强是蓝鲸资源的采矿工。一场暴雨冲垮了临时矿洞,他和七个同伴被埋。救援队找到时,只救出三个,王强是其中之一,但从此失去了一条腿和半只眼睛。后来他才知道,矿洞坍塌是因为蓝鲸为了赶工期,偷偷炸松了山体。
“他们赔了钱,封了我的口。”王强咳嗽着,从枕头下摸出个铁盒,“但我知道,那晚塌掉的矿洞底下,连通着海沟。我们在里面挖到的矿石,都带着黑绿色的黏液……”
他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照片和几枚锈迹斑斑的矿石。照片里,矿工们举着矿石站在矿洞前,背景是倾泻入海的尾矿浆。矿石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和巨型生物甲片的结构如出一辙。
“我临终前想来看看。”王强的手抚过照片,“告诉那孩子……他爸爸没偷懒,他是在替所有人背债。”
林深握住老人的手。床头的监护仪发出轻响,王强的心跳像漏拍的鼓点。
“我带您去看它。”他说,“带您看它现在的样子。”
潜水器下潜时,王强的手始终按在观察窗上。深度表跳到10,000米,他的呼吸突然急促:“就是这儿……当年矿洞坍塌的位置。”
探照灯亮起。巨型生物正悬浮在热泉上方,甲片的虹彩在水流中流转,像块会发光的宝石。它的触须轻轻卷起一缕热泉喷出的矿物质,送入口器——那口器已不再有锯齿,变得圆钝柔软。
“它……在吃东西?”王强颤抖着举起相机。
苏念调出分析图:“它在吸收热泉里的钙、镁离子,修复甲片。这些矿物质也是它净化毒素的原料。”
生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的触须缓缓转向潜水器,发光息肉的螺旋图案变成了王强照片里的矿洞轮廓——那是它用记忆里的画面,在回应这位“债主”。
王强的眼泪砸在观察窗上。他对着生物喃喃:“兄弟,对不住……我们当年瞎了眼,把你们当垃圾场……”
生物的甲片泛起温柔的绿光。它摆动尾鳍,掀起一股温和的水流,将几颗发光的息肉送到潜水器前方。息肉接触到观察窗的瞬间,竟化作点点荧光,像撒落的星尘。
“是磷光。”苏念的声音带着哽咽,“它在用自己的方式,说‘没关系’。”
返航时,王强在基地的病房里看完了整场生态修复研讨会的直播。屏幕上,环保组织的负责人举着生物的虹彩甲片样本:“这不是怪物,是地球的修复师。它的存在证明,只要人类愿意停止伤害,自然永远有能力自我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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