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王府的庆功宴尚未散尽酒香,京城的密报已裹着北方的霜寒送至陈锋案头。烛火下,那份誊抄工整的监国谕令字字如刀:“着岭南王陈锋,即刻押解钦犯张怀远入京候审,另,削减岭南边军三成粮饷,充作北疆防务之急…”
“哐当!”
赵怀恩手中的茶盏失手坠地,滚烫的茶水溅湿袍角,他却浑然不觉,脸色铁青:“王爷!九殿下这是要借刀杀人!押解张怀远是假,逼您离开岭南根基是真!削减粮饷更是釜底抽薪!玄甲、陌刀二军每日所耗…”
“慌什么。”陈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指尖拂过谕令上“监国辅政”的鲜红印玺,唇角勾起一丝冰刃般的弧度,“九哥监国第一把火,就烧到岭南来了。好…烧得好!”
三日后,岭南王府正厅。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厅内无形的肃杀。钦差副使、九皇子心腹魏明端坐客位,一身簇新的五品文官袍服也掩不住他眼底的审视与潜藏的不安。他奉监国之命,名为“协助押解”,实为九殿下探视岭南虚实的耳目。
“王爷,”魏明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京城上差的倨傲,“监国谕令煌煌,削减粮饷乃为社稷大计。岭南边军,依制不过三万,三成粮饷,于民生无碍,于军务…想必王爷也能体谅朝廷难处。” 他目光扫过陈锋平静无波的脸,试图捕捉一丝怒意或慌乱。
陈锋一身家常玄色锦袍,闻言只是轻轻拨弄着茶盏盖,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看向下首垂手而立的岭南转运使刘文焕:“刘卿,告诉魏大人,我岭南边军,现员几何?”
刘文焕躬身,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愤:“回王爷,回魏大人!自蛮乱平定,收编归化蛮兵、安置流民青壮,又值农闲轮训乡勇,我岭南府兵、边军、轮训乡勇总计…八万七千六百四十三人!此乃兵部存档、岭南按察使司核验之数,名册完备,随时可查!” 八万七千!这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魏明心头!远超朝廷明面允许藩王所拥兵额数倍!
魏明脸色微变,强笑道:“王爷…治军有方,实乃…实乃朝廷之福。只是这粮饷…” 八万大军,三成粮饷也是天文数字!这岭南王,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扩军?!
“粮饷?”陈锋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得魏明呼吸一窒。他放下茶盏,目光转向厅外辽阔的天空,“岭南地瘠民贫,朝廷历年所拨粮饷,十不存三。本王就藩以来,自筹军资,开荒垦殖,兴修水利,所求不过保境安民,替父皇守好这南疆门户。”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如鹰隼,直刺魏明,“如今蛮乱方平,百废待兴,监国却要自断岭南臂膀?魏大人,你久在九哥身边,可知…这是监国的意思,还是朝中哪位阁老,容不下我岭南这八万戍边将士?”
“这…这自然是监国殿下与阁老们共议的国策…”魏明额头渗出细汗,陈锋的质问句句诛心,更可怕的是那份“自筹军资”背后隐含的恐怖实力——不靠朝廷,他竟能养活近九万大军!
“国策?”陈锋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的冷意让魏明如坐针毡。他话锋一转,“粮饷之事,容后再议。魏大人远来辛苦,本王备下薄宴,请大人移步西苑水榭。”
西苑水榭,曲径通幽。
流水潺潺,奇石嶙峋,移步换景间尽显王府底蕴。魏明跟在陈锋身后,心中那点京城上差的优越感,早被一路行来所见震慑得荡然无存。
往来仆役,步履沉稳,眼神精干,行走间隐隐带着行伍气息。
亭台楼阁,看似古朴,细看梁柱皆为百年铁木,榫卯结构精巧绝伦,远超京城匠作水准。
更令他心惊的是,沿途经过几处库房敞开的门户,隐约可见堆积如山的麻袋,空气中弥漫着新米特有的清香。那粮囤规模,足以支撑一场大战!
“王爷…这岭南气象,真是…焕然一新。”魏明干巴巴地恭维,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一个“苟安”藩王应有的气象!
陈锋恍若未闻,在一处临水敞轩前停步。轩内早已设宴,王妃苏清璃素衣如雪,正亲自布箸。她微微屈膝:“魏大人。”
魏明连忙还礼,不敢直视。这位王妃举止娴雅,眉宇间却隐有一股沉静气度,与京城那些养在深闺的贵女截然不同。他心中对陈锋“庸碌畏缩”的判断,再次动摇。
酒过三巡,魏明正斟酌着如何再探虚实,一阵低沉、整齐、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轰鸣,由远及近,穿透了水榭的静谧!
“咚!咚!咚!”
大地在微微震颤!杯盏中的酒液泛起细密的涟漪!
魏明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地…地龙翻身?!”
陈锋稳坐如山,执杯浅啜,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锐芒:“魏大人稍安。此乃西山大营将士,例行操演。”
“操演?”魏明惊疑不定,什么样的操演能有如此威势?!那声音沉闷、整齐、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压迫感,绝非寻常军队能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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