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脸上的笑容如同劣质的面具,终于彻底龟裂,剥落。残留的线条扭曲着,凝固成一种混杂着惊讶、忌惮和毫不掩饰恶意的狰狞表情。他死死盯着洛兰,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怒意。
“好!好一个清算!”贝尔的声音彻底失去了伪装的温度,变得尖锐而刻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碴,“那卑职就拭目以待,看看是您这位新上任的‘血脉疏通者’手段高明,还是这帝国根深蒂固的顽疾更胜一筹!告辞!”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抛出最后两个字,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官袍的下摆带起一股阴冷的风。
办公室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关上,震得门框都在微微颤动,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
洛兰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是脱力般地靠回宽大的高背椅深处。冷汗,终于无法抑制地沿着额角和脊背疯狂地沁出。她急促地喘息着,右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握住那枚此刻仍在散发着惊人热度、不断脉动的银雀徽章。它像一个活物,一个燃烧的小太阳,紧紧贴合着她的心跳。
眼前,房间里那层浓郁粘稠的血色数据流尚未完全褪去,如同噩梦的余烬,一层薄薄的红纱般笼罩着堆积如山的账册、卷宗和空旷冰冷的墙壁。贝尔身上喷涌出的、那些由扭曲人脸组成的污秽数据流残留的影像,还在视网膜深处隐隐作痛,无声地控诉着帝国肌体深处流淌的脓血和牺牲。它们与徽章中流淌而出的、那古老而炽热的庄严力量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就是原主倒下的地方。这就是他付出生命代价也要追查的黑幕。而这份沾满血污的使命,连同这枚滚烫的徽章,现在沉重地压在了她的肩上。
一滴冰凉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洛兰的眼眶滑落,砸在摊开的日记本那最后一行断裂的字迹上。这不是属于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的软弱泪水,而是灵魂深处的周明,面对这血腥传承时,那份沉重到无法呼吸的责任感所带来的灼痛。
她猛地抬手用力擦去颊边的湿痕。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雨夜的寒意和纸张陈腐的气息。然后,她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誓言,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劈开黑暗的决绝,清晰地回荡在帝国财政这具巨大的棺椁之中:
“他们……从我这里夺走了一次。”
她的目光落在日记本上那个戛然而止的破折号上,瞳孔深处,骤然点燃起两簇冰冷的火焰,仿佛有无形的数字符文在其中疯狂流转、重构。
“——绝不会有第二次。”
胸口紧贴肌肤的银雀徽章,仿佛在回应她的誓言,那股炽热的力量猛地一涨,瞬间穿透血肉,直抵灵魂深处!与此同时,她眼中残余的那些污秽血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驱散、净化,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璀璨锐利的金色数据洪流,如同积蓄已久的黎明之光,在瞳孔深处轰然炸开!
窗外,一道撕裂苍穹的紫白色闪电骤然劈下!惨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将那枚滚烫的徽章、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和金芒的眼眸,以及桌面上堆积如山、象征着帝国沉重命运的卷宗,都烙印成一幅令人心悸的永恒画面。光芒消失,震耳欲聋的雷鸣滚滚而来,仿佛上天为这黑暗深处的宣誓敲响了战鼓。冰冷的雨点依旧疯狂地抽打着玻璃,像是在为这无声的、注定充满荆棘的抗争,奏响一首永不停歇的、血腥而悲怆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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