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如同淬炼过的精钢,在她眼底凝结。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和脑海里的眩晕,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动作牵动了桌上堆积的文件,最上面一份关于下季度军费预算的卷宗滑落一角,上面海因里希那雄浑有力、却虚报了近三成的签名,如同一只嘲弄的眼睛。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帝都“铁冠城”巨大的轮廓。月光吝啬地洒下些许惨淡的银辉,勉强勾勒出皇宫深处那座由巨大条石垒砌而成的财政档案中枢堡垒的森冷轮廓。它沉默地蛰伏在重重宫阙的阴影里,像一头蹲伏的、拒绝任何光芒的怪兽。沉重的橡木大门嵌着冰冷的铁条,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吱嘎”声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拖得老长,如同垂死者的呻吟,足以让任何未经许可的闯入者头皮发麻。
洛兰用冰凉的指尖紧了紧包裹住全身的深灰色羊毛斗篷兜帽,确保阴影最大限度地覆盖住自己的面容。腰间的钱袋里,几枚沉甸甸的金币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是给深夜守卫的一点“必要敬意”。她步履平稳,每一步都刻意踩在用巨大石板铺就的走廊地面上,发出清晰却不过分突兀的回响,显示出一种目的明确的理所当然。守在内堡入口的两名卫兵,盔甲在幽暗的火把光线下反射着迟钝的光芒。他们的目光在洛兰出示的、带有双头鹰火漆印记的财政大臣通行令牌上来回扫了几下,又在她刻意显露出的、代表身份的金质链坠上停留了片刻。其中一个守卫咕哝了一声,浑浊的眼神扫过洛兰斗篷下纤细的身影,最终只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她通过门禁。金币无声地滑入他们粗糙的手心,那扇通往帝国记忆腹腔的沉重铁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气息。
门扉闭合的沉重撞击声在身后彻底消失。
扑面而来的,是属于档案中枢内部独有的、陈年累月的味道。那是无数羊皮纸沉睡时缓慢呼出的气息——尘土、霉菌、旧墨水的微酸,还有岁月本身那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腐朽的苦涩。空气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千万年,沉重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吸入历史尘埃的窒息感。巨大的空间被高耸至穹顶的树架分割成无数幽深的甬道,如同巨兽体内盘根错节的肠道。书架由深色的铁木制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蛛网。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卷宗匣、线装账册、捆绑成束的羊皮纸卷……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承载着帝国几个世纪以来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脉搏跳动所消耗的财富痕迹。微弱的光源来自每隔很远才悬挂一盏的、灯油将尽的壁挂油灯。黄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内不安地跳跃着,投下一团团扭曲晃动的、边缘模糊的昏黄光晕。光明与黑暗在这里失去了清晰的界限,它们相互吞噬、渗透,在书架的夹缝和堆积如山的卷宗上投下无数诡谲难测、蠢蠢欲动的阴影。
洛兰孤身一人,伫立在这片由帝国财富记忆构成的、庞大而寂静的坟墓入口。巨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挤压过来,仿佛每一册卷宗都是一只监视的眼睛,每一缕灰尘都沉淀着过往的幽灵。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着肋骨,清晰得如同擂鼓。她努力调整呼吸,排除掉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带来的干扰。集中全部意念,将精神触角再次小心翼翼地延伸向胸前那枚冰冷的家族徽章。
微弱的感应再次传来,不再是先前那种狂暴的信息洪流,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指引,如同黑暗海面上遥远灯塔投来的一束微弱却坚定不移的光。它是方向,是坐标!那感觉牵引着她,绕过一排排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巨大书架,穿过光线愈发昏暗、灰尘愈发厚重的区域,向着档案中枢最古老、几乎已被遗忘的角落深处走去。
脚下的尘埃越来越厚,每一步落下都扬起细小的尘雾。空气也更加凝滞、冰冷,带着地下墓穴特有的阴寒。油灯的间隔变得更远了,黑暗如同黏稠的液体,不断从四面挤压过来,吞噬着本就微弱的光线。终于,徽章的牵引力骤然增强,如同无形的丝线绷紧,将她牢牢钉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
眼前是一个几乎被完全遗忘的角落。书架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天鹅绒般的黑色尘埃层,有些地方甚至结成了硬壳。这里存放的似乎是一些早已失效的、关于前朝行省矿产开采权的原始契约副本,巨大的羊皮卷轴随意地塞在早已破损的藤条匣子里,无人问津。徽章像一块被磁石吸引的铁,固执地将她的注意力引向角落最深处一个几乎被巨大卷宗完全遮挡住的、颜色暗沉的书架侧板。
洛兰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前面几个沉重的藤条匣子,灰尘簌簌而下。她伸出因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在那块侧板上摸索。木板冰冷粗糙。指尖划过满是灰尘的表面,直到触及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规则的凹陷——细小得如同木料本身的天然疤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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