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糊味涌进窗棂时，沈烬正攥着那方空白帛书。
张御医的药囊在案几上震得轻响，他花白的胡须随着急促的呼吸颤动："那典籍上的字...是被人动了手脚。
我前日翻到'烬火引'三字时，墨迹还是深的。"
"李院正的火起得巧。"沈烬指尖抵着帛书，掌心红痕因用力泛出薄红，"他烧的不只是御药房，是要烧了所有能指向前朝秘辛的线索。"她抬眼时眸色冷得像淬了冰，"但他没想到，有人已经把字记进脑子里了。"
张御医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陡然亮起来："沈王妃是说...您记住了？"
"记不全，但关键处应该不差。"沈烬将帛书塞进暗袋，转身从妆匣里摸出半块炭笔，"兰心，取纸笔。"
兰心早候在旁，素手一翻便抖开半卷素笺。
她生得清瘦，此时却脊背绷得笔直，笔尖悬在纸上方："主子说，奴婢记。"
沈烬闭了闭眼，火光在眼睫投下晃动的影。
那些墨字在记忆里翻涌——暗赤色的"烬火劫"，旁注"双生血引"；青绿色的"玄冰髓"，下有"极北寒渊，龙涎为钥"；还有最末行朱砂写的"赤霄印"，后面跟着半句"承天寺..."
"停。"她突然睁眼，炭笔在案上敲出脆响，"玄冰髓、赤霄印、还有...对了，首篇提到的'九曜镜'。
三件神器，缺一不可。"
张御医一拍大腿："对！
九曜镜我前日也见过，说是能照破虚妄，镇得住因果劫数！"他从药囊里摸出个小本，翻得哗哗响，"我记了些散页，当时还当是古方偏方...你看，这里写着'九曜现，双生合，烬火熄'——莫不是说这三件神器齐了，能解您的诅咒？"
沈烬的指尖在素笺上顿住。
她的诅咒自小就有，每用一次烬火，掌心红痕便深一分，直到烧穿血肉焚尽魂魄。
这些年她靠南宫烬配的寒玉膏压制，可上个月在御花园，不过召了团小火烤暖手炉，红痕就窜到了手腕。
"或许。"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又迅速冷硬起来，"但现在的问题是，李院正烧了御药房，太医院那些老东西怕是要把罪责推到张御医头上。"她抬眼看向对方，"您昨日在密道说要查前朝疫症旧案，他们坐不住了。"
张御医的脸瞬间煞白。
他本是民间游医，三年前因治好了大长公主的寒症才被召入太医院，平日就爱翻那些落灰的旧典籍，早被李院正等正统出身的御医视为眼中钉。
此时他攥着药囊的手直抖："那...那怎么办？"
"您且回太医院。"沈烬将素笺折成小卷塞进他手里，"就说被浓烟呛着了，先去值房歇着。
兰心，把我那盏鎏金手炉给张御医，里头有南宫义兄新配的避毒散。"
兰心应了声，转身从妆奁里取出个錾着缠枝莲的铜炉。
张御医接过时触到炉壁微温，立刻明白这是沈烬在给他递话——手炉里的避毒散能解五石散的毒，而李院正最擅长在药里掺这个。
"至于典籍的事..."沈烬走到窗边，望着渐弱的火光眯起眼，"我去藏书阁找。
宫中记载虽不如民间野史直白，但总有些蛛丝马迹。"
兰心捧着锦帕过来替她理鬓角："主子，那三件神器的传说，奴婢去西市茶棚打听？
那些说书人最会编这些，说不定能套出点真东西。"
"好。"沈烬将玄铁匕首往袖中推了推，"记得穿素色斗篷，别让人认出来。"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若遇到穿青衫的，绕着走。"
兰心点头，转身时裙角扫过案几，带得烛火晃了晃。
沈烬望着那簇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自己昨夜在御书房外听到的对话——楚昭低沉着声音说："林相的人在查前朝皇陵，让暗卫盯着。"
暗卫。
她摸了摸腕间的银铃，那是楚昭给的，说摇三下就有暗卫来。
可她从不用。
"走吧。"她对张御医道，"趁守卫换班，从偏门进藏书阁。"
夜色像被墨浸过的布，两人绕着御花园的假山走，鞋跟碾过未化的残雪，发出细碎的响。
经过太液池时，沈烬忽然停住脚步——对岸的梅林里，有两点幽绿的光闪了闪。
"是李院正的人。"她轻声道，拉着张御医躲进假山后。
果不其然，两个青衫人从梅林里钻出来，其中一个提着灯笼，灯笼上绣着太医院的云纹。
"那老东西肯定去藏书阁了。"一人啐了口，"老爷说了，若找着那本破书，连人带书一起烧了。"
"烧？"另一人压低声音，"老爷还说，那沈王妃不简单，她身上的火...啧啧，前日御膳房的小丫头说，看见她在偏殿烧炭，那火根本不用引，直接从她手心里冒出来的。"
沈烬的指甲掐进掌心。
红痕立刻像活过来似的，沿着指根往手腕爬。
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摸出粒寒玉丸含在舌下——南宫烬说这是用北境千年寒玉磨的，能暂时镇住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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